小时候我是不喜欢鱼腥草的,不喜欢它满身特殊的气味。
爷爷曾经采过多年的草药,他是当地有名的郎中,每年入伏之后他就到大山里去采鱼腥草。冬季闲时,大人们也去山里采摘此物,晾干之后卖到中药铺里。
鱼腥草喜欢生长在水边或者长期湿润之地。它的叶子与荞麦叶子极为相似,只是颜色不同,荞麦叶子是绿色,鱼腥草的叶子是绛紫色的,当阳的一面呈青色,背阳的一面呈紫色;鱼腥草的茎有一尺到两尺长,每个节上长两个叶片,也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因气味带鱼腥味,俗名便叫做鱼腥草。它的根埋在土里,白白的,水分充足,像温润的玉,南方人叫它则耳根,我们这里就叫它则根,或许是一种简称吧。则耳根的气味相对叶与茎要轻很多,不细嗅可能不易辨出来。
鱼腥草不是名贵中草药,卖到药铺子里也没有好价钱,那是因为太常见了,随便在乡间一溜达就可以抓扯一大把回来。别看它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草本,却可以野蛮生长。只要有一颗种子,或者留下一节根须在地里,它就可以在来年覆盖一大片土地。在冬天采摘的鱼腥草,结了籽,爷爷就把那些籽揉下来,用个竹筛子载着,走到门前的渠道旁一路撒过去,来年的春天,渠道上长满了青葱的鱼腥草。爷爷说,鱼腥草看似平凡易得,其作用却大得很,是消炎祛毒的良药,尤其是利于肺病患者康复。
爷爷是个有心人,他一辈子行医近六十年,那些用得着的名贵药材一旦被他发现,他就牢记在心里以便不时之需,有时他还采摘样本回来培植。爷爷说鱼腥草与桑叶,是两味最利呼吸道疾病的药。古人种桑,不只是为了养蚕,还有入药。鱼腥草与桑叶晾干之后,微火熬煮,交替当茶饮,特别利于心肺,可以强壮筋骨。
我不喜欢鱼腥草,但我也采过鱼腥草。小时候家里拮据,小孩子们都有经济头脑,摘桃胶,取桃仁,摘金樱子,挖土茯苓,扯鱼腥草,这些都是可以卖钱的土货,可以换铅笔与作业本。我的家乡在大山脚下,星期天除了砍柴,还可以背个篓子去溪边扯鱼腥草。沉沉的一篓子晒干后不到两斤,特别打击人的。
因为需要,鱼腥草走进了城里的花圃中,有的用盆栽在阳台上生长,只要有泥土,有水分,它就能茁壮蔓延。这毫不起眼的鱼腥草,繁衍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
后来我偶感风寒,咳嗽不止,气喘嘘嘘,非常虚弱。打点滴,吃西药,半个月不见好转。母亲说用中草药吧,看你虚弱得像根稻草了。母亲把她平素收的鱼腥草全拿出来,每天给我熬水喝,又去药铺里买了不少。我每天把鱼腥草当茶饮,熬过水的渣滓用来泡脚,渐渐地咳嗽止住了,精神也旺了起来。母亲说,天冷的时候用鱼腥草熬水喝,可以驱寒除湿,起到预防的作用。
有过一次贵州之旅,印象极为深刻。席上有一味菜则耳根炒五花肉。当时不知道是何美食,只感觉脆爽,带着甜味儿。朋友说贵州人极喜则耳根,正式的筵席是少不了这味菜的,吃法很丰富,清炒,泡食,伴肉,也有用来煲汤的。则耳根被切成寸许,白白嫩嫩地躺在碟里,美其名曰“白玉肉片”。我算是开了眼界了,那些随处可见的鱼腥草在贵州得到如此的尊重,实在是我想像不到的。不过,有一年的国庆我去了趟芷江,在那里买过泡菜,店里也有泡则耳根。我看见老板用铁夹子夹了一根长长的则耳根细嚼慢咽起来,那得意的神情至今难忘。
我渐渐喜欢上了鱼腥草,慢慢地对它有了较多的了解,便开始后悔起当初为什么不喜欢甚至讨厌它。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实在是幼稚的。自然界里物各有性,本不存在好恶之分,人的认识常易被功利左右,生出各种情绪来,而当你受其益处或得其害处,便改变了原来的看法,这终究还是人的不是了。因为,外物之于我们并无改变,变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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