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命苦。生了四个女儿,就是不能再生一个男孩,不能传宗接代;在五六十年代,可真让人看不起,农村只要骂架,就会有人骂“绝九代、绝子绝孙的五保户”。
这在农村确实是一个大忌,就连子孙万代后代都受欺负;左邻右舍,有点小矛盾、搞个小摩擦,别个家里有舅舅,动不动就兴“娘屋”,喊一大帮人闹事;而我们则只有挨揍的份。每次看到母亲受欺负跑回娘家,外婆与母亲只能抱头痛哭。
在我刚能记事的时候,外公去花桥赶场,坐别个的拖拉机回来出车祸离开了人世,留下了外婆一个孤零零守住那座老木屋。
那时,家家没有余米剩钱,大家都靠自家三分薄地生存。外公不在了,地没人种,外婆的生活成了大问题。
家务长召集父亲、姨父四连襟开家务会。最后决定:外婆家的六分水田四连襟轮流种,每年纳谷800斤,一个月每人二斤猪油、二十块钱;过年每人十斤肉、二斤鱼肉;另外,过端午节大姨妈负责、“尝新”二姨、中秋节是我们家的、重阳节为小姨妈负责。
此后,四年一次地帮外婆“捉田”纳谷就在我脑海中画下了一道道痕迹……
母亲嫁得远,从石地村那个叫“棕树田”地方到我们家,走小路也得有十几好里吧,帮外婆“捉田”也就成了我们一家子心中隐隐地痛,每次帮外婆打禾、插田时,父亲都会背着母亲语意深重对我们兄弟俩说:“崽啊,以后娶老婆一定不能娶家里没有男孩子的。”
阳春三月,父亲就得带我去外婆家去“掌田”。父亲扛着犁,吆喝着牛走在前面,我扛着耙跟在后面,山路泥泞里,两父子一高、一低的走着……
双抢时,别个屋里禾打完了。外婆家的禾还伫立在垄里,等着我们去打;刚刚打完自家的禾,又得爬山涉水来帮外婆打。可有的时候,人来了还不一定打得成,打谷机得借人家的,要是人家没空,就得等……
每次打禾,外婆都会准备一些小虾米、小鱼仔,割几斤肉犒劳我们;我至今怀念辣子炒虾米、鱼仔的味道:香香的,辣辣地;每次都要多吃几碗饭……
晒谷场上的谷子晒燥了,称谷给外婆得家务长在场,六分田,800斤谷,早稻都是不够的,要是年景好,也就500斤,年色不好,就300来斤;所以,帮外婆“捉田”得种两季。
每年过中秋节,我得提前几天接她到我们家过节。父亲是个土老师,过节总得有些东西发,这些东西一般都是给外婆的;过节那天,母亲总是割二斤肉、炖一只土鸡。在我的记忆里,鸡肝、鸡杂、鸡胸肉都是给外婆的……
每年过年前,我就得用根子担着十几斤猪肉、三斤鱼肉、二十斤木炭,屁癫癫向外婆家进发,木炭是每年父亲额外给外婆的。父亲常说:“你外婆老了,怕冷,买点木炭给她应该。”
长大上高中后,外婆更老了,腿脚不是很好。每次接她过中秋节,她总不肯来,嘴里喃喃地说:“不要挂牵,老了,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来广东打工前,我去看过一次外婆。外婆很老了,有着伤疤的脸看上去,惨白、惨白;头发已经白完了,佝偻着背、拄着一根竹棍;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沟渠,牙已经掉光。
“外婆、外婆,我来看你了”
“谁,谁啊”外婆那双眼睛不再有神,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我,小豆子”我对着外婆地耳朵喊,怕她听不见。
半天,外婆回过神来,拉住了我的手;我和她说我要去打工了,向她告个别。外婆用发抖的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散落着一块、二块、五块、十块的散钱。
“这五十块钱,你拿着在路上买点啥吧”外婆硬是要给我五十块钱。“在外面好好干,注意安全!”在我记忆中,外婆是从来不给我们钱的,因为她没有经济来源。
“不,不,我有钱,你留着用吧”。
“孩子,你拿着,你一出门就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你,也不知道你外婆能不能等到见你的那一天。”或许人老了,或是外婆预感到了什么……
我不好再拂她的意,拿住了……
出外的第二年,母亲告诉我,外婆去世了……
昨晚,睡梦中,外婆在喊:“小豆子,小豆子…”怕是在天堂想外孙了,也不知道外婆过得好不好,大家都过小康了,她是否还在想着我们纳给她的800斤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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