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

岭上全是黑土，岭就叫黑土岭。

岭下有个村子，村就叫黑土村。

墨黑的土，肥沃的土，土终究是土。黑土村的人，繁衍了一代又一代，终究没把黑土岭上遍地的黑土当一回事。

黑土村的人真正把黑土当回事，是近些年的事。

原因，就是黑土能卖钱了，而且能卖好价钱。

前些年，黑土村来了一个外地人，他进了村上了岭，在岭上转了一圈，挖了点黑土，取了点土样，然后悄然回去了。

再过了一阵子，外地人又回来了，他直接找到了村长，说你们岭上的黑土卖么？我想收购黑土岭的黑土。

村长一下子张大了嘴巴，根本不相信，黑土也能卖？你们买来做什么？

外地人说，你别管我用来做什么？我只问你卖不卖？你们卖，我就开车来收。

卖，卖，当然卖！村长连声说，同时把这个好消息马上告诉了黑土村人。

黑土村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自此，黑土村人个个做起了售卖黑土的买卖。

黑土先是二十块钱一吨，然后是三十块、四十块、五十块……最高时竟涨到三百块。

卖黑土成了黑土村人的重要副业。黑土村的人，靠卖黑土赚了不少钱。

黑土村人充分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恨不得把黑土岭整座山都移走卖掉。

慢慢地，黑土村人发现，原来黑土有限，一度深挖下去，土就不再黑了，黑土下面不再全是黑土，而是石头和黄土。

黑土村人明白，黑土要是挖到头了，这买卖也就做到头了。

一些人就动起了歪脑筋，一方面，他们和外地人讲价，要他们提高收购黑土的价格；另一方面，他们开始造假。

怎么造假？就是用特殊的方法加特殊的染料，把黄土变成黑土，再偷偷掺杂在黑土里出售。

刚开始是几个人在搞，后来大家都在搞，造假技术普及很快，黑土村人个个都会，个个都成了造假高手。

在黑土村人造假造得最忘乎所以的时候，本地电视台正在节目里铺天盖地打一种新型复合肥的广告，说适合于各种农作物，肥效奇特，增产增收，价格还特优惠。

这种牌子的复合肥黑土村人曾经用过，效果很好，用了后水稻胀得饱满，油菜籽儿又圆又壮，水果个大卖相好看，以前嫌价格贵，而且货脱销，就没有大面积使用。

现在电视广告里说，本地设有代卖点，而且储货充足，价格经济划算，黑土村人有钱，于是蜂拥去买，家家都往地里用新型复合肥。

黑土村人永远都不会想到，买来的复合肥全是假的，他们上了大当。

那一年，黑土村的水稻、油菜、果树等各种农作物，只要是用了这种新型复合肥，全部减产减收，有些甚至歉收。

黑土村人愤愤不已，个个很不服气，说抓鹰的人被鹰啄瞎了眼睛，造假的高手竟碰上了造假的老手。唉，复合肥靠不住，种田种庄稼靠不住，还是造假黑土靠得住！

黑土村的人，为了夺回损失，更加变本加厉造起假黑土来。

但外地人却迟迟不上门了，村里假黑土造了一堆又一堆，急等他来问津呢！

村长有点急了，就给外地人挂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收土？

外地人说，我再不会来了，我被你们害死了，你们造假，害我几十万货款泡了汤。

村子硬着头皮说，我们哪有造假，黑土都是在岭上挖的啊？

外地人说，你们还不承认，那我问你，你们村子今年是不是买到了假复合肥？

村长说，这假复合肥和黑土有关系吗？

外地人说，当然有关系，因为假复合肥就是用你们的假黑土做的。

村长说，啊，有这么回事？

外地人说，是啊，因为黑土岭上的黑土含丰富腐殖质及微量元素，是强效复合肥的主要原料，所以这些年我花大价钱帮肥料厂来你们村收购黑土。没想到你们的心比黑土还黑，价钱提高不说，还大量造假。现在人家好好的一个科研项目被你们搞垮了，厂子也倒掉了……

村长问，那假复合肥是怎么回事？

外地人说，那个厂的老板气不过，专门花大价钱来报复你们黑土村，他就是要以牙还牙，以假报假，把客户退回来的假肥料专门卖给你们这些造假者，让你们也尝尝上当受骗的滋味！反正他现在也破产了，就算骗了你们一点钱，也填不满他亏的那个坑了！

然后，外地人就挂了电话。

村长一下子傻了眼，感觉眼前一暗，像黑了天一样。

2009.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