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灾难降临
天坛处在雪域的中央,是一个下方成正方形,上方为圆形的祭祀平台。
每年的祭祀、占卦都在这里举行。
由于祭祀关系着雪域的安宁和王族的兴旺发展,所以至关重要。
每次祭祀都会有很多的雪域百姓来观看。他们会带上礼物来庆祝雪域的幸福和平安,也同时嘱咐雪域王身体健康。
这次也不例外。
天坛早早地被围上了上千雪域百姓,看到我和父亲来临,都跪在地上,不停地祝福。
看着他们虔诚的模样,心想,有一天我也会被他们膜拜。
父亲微笑着回应了一下,就一步一步往天坛爬。
天坛有三百六十六个阶梯。由于处于雪域的正中央,以此称为天梯。
父亲的脚步有点僵硬,步调很沉,像身上压着很沉的重量。
我看见纷纷的大雪飘然落下,但是没有一朵落在天坛上。
父亲告诉我说,天坛被先王用法力屏障了,任何外物没有经过允许,是不能落在天坛上的。尤其是雪域的鹏,它们被永久地禁止。
迂奇把我们引入座,然后就往体坛中央走去。他瘦削的脸上闪烁着不安。
天坛的中央竖着迂奇的法杖,外面萦绕着蓝色的光芒,里面不停地迸射出刺眼的白光。
迂奇严肃地朝四周深拜,是在邀请历代的先王。他长长的白衣在风中飘荡,显得他的身体那样的瘦小。
许久,迂奇才回到天坛中央。悬在空中的法杖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呼呼地响,就落在迂奇的手中。他深闭着眼,开始念动诅咒,四周被强大的法力弥漫。
法杖上的水晶球的光亮越来越强,蓝色愈盛,白色也愈盛。里面透出几束淡黄色的光芒。它开始旋转,缓缓升起,像夜空中的一个火炬,照亮雪域每个人的心。
忽然,迂奇的身影颤抖了一下,法杖也突然顿下来。光亮暗了些。
坐在前面的父亲身体也猛地抽了一下,他不安地望着迂奇的身影,好似那瘦小的身影就会随时消失。
“哐啷”一声,法杖跌在地上,光亮随之散去。
天坛下传来绝望的惊叫声。
迂奇“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将天坛染红。
我飞奔地跑过去扶住他的身体,看见父亲眼中含有泪光。
天坛下的惊叫越来越大,都显得绝望。
父亲慢慢地走向天坛的边沿,站定,说,雪域的臣民们,雪域现在将面临一场生死浩劫,南方黑暗势力的人妄图吞噬我们的领土,妄图让我们雪人从雪域消失。这场战争即将开始,那么我们就一起迎接这场伟大的雪域生存战吧!
天坛下呼应声连连,都誓死要保卫自己的家园。
回到圣殿,父亲愁容未展。
迂奇拖着尚未好的身体来拜见。
王,外边强大的势力运用法力将雪域的天空隔离了,我的法力不能透过他们的封界。当我在进行占卦的时候,一位法力高强的人运用法力阻挠我,最终我就……
显然,迂奇在这次斗法中彻底失败。
父亲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讲。
离你师傅预测的时间还有多久?父亲问。
就在今晚!迂奇冷冷地说。
父亲看看天,风雪像迷茫了视野。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以前雪域虽然整天下雪,但是从没有像今年这么大,雪花没有今年这么大朵。
父亲将身后的剑取下,挂在腰间。
正在这时,翟情飞奔进来,她身后跟着几个师兄。
她的容颜没有变,但是瘦了很多。宽大的法师服装将她纤细的身体遮掩住了,感觉不出有女人的韵味。这难道就是我以前喜欢的女人吗?
她往我看了看,眼中带有泪水。
报告大王,我们发现雪域的圭谷防线被冲破,死亡几十个精灵。
父亲的是身体一颤,神情大变。他喃喃地说,怎么会有这么快?不可能!
父亲驭风狂奔圭谷,只看见十几个精灵正围着几个黑衣人,他们都穿着黑色宽大的衣服,只露出双眼,严实得看不到他们的长相。
我都觉得很奇怪,反正都没有人认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神秘?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法力激荡的力量远远就能感觉得到。天空中弥漫着诡异的色彩,将夜色照亮了。
翟情带着几个师兄加入战团,可是还是拿不下那些人。
父亲越看越吃惊。双手紧紧地抓住剑,好似准备随时出手。
我拔出箭,朝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射去。箭束发出尖锐的声音,带着黑色的气团,“噗”地穿过一个人的身体。那人惊讶地望着我。倒下了。
又有几个精灵倒下了。他们的灵魂在空中缠绕,发出妖艳的光芒。
翟情尖叫一声,原来有师兄倒下了,身体迅速地化成纷纷的冰晶随风散去。我的心被紧紧地拽住。
王,正面受到强大的攻击,死伤惨重;城堡侧面也有敌人攻入,正在城堡下进行屠杀。王,快回城堡,城堡已经受到攻击了!迂奇绝望地对父亲说。
父亲愤怒地拔出剑,凌空长击,一道金色的光芒拖着长长的尾巴,将两位黑衣凌空劈碎。血衣纷纷落下,激起了我的好战心,又拔箭射倒了一个敌人。
精灵看到我和父亲的来临,精神为之一振,加大了攻击。顿时局面扭转,黑衣人只有拼命地防守。
夜已降临,父亲抬头看看天,神色越来越严肃。他挥剑,身体旋转成一阵飓风,金色的风浪涌入战场,只听见几声尖叫,剩下的那几个黑衣全倒下了。
父亲威严地对大家说说,大家快回城!
翟情看着身边仅有的三个师兄,悲情涌现。一掠长发,回头看看我,坚毅地往回走。
这是我见过的最盛大的一场法术战斗。
雪域的法师和精灵都加入了战团,对方也是清一色的黑色法师,像幽灵一样在黑夜中涌现。双方在城堡空阔的平地展开了生死决斗,各种法器施放出七色的光芒,在那里飞跃、缠绕、翻腾,发出嘶嘶的声音。不时地有法师倒下,发出凄厉的叫声,击碎了雪域的宁静,连雪山上的鹏鸟都惊飞而已,发出绝望的鸣叫。
我看见父亲站在城堡的最高处,双眼望着战场,显得那样平静,好似这长生死战争与他无关。
迂奇站在父亲身边,不时地指挥身边的精灵加入战场。可惜身边的法师和精灵越来越少。
那些我曾经熟悉的身影,那些曾经膜拜在我脚下的臣民,都在我眼前慢慢消失了,我再也见不到了。
战场中法术越来越弱,双方都没剩几个人了。翟情还在和一个黑衣人苦苦争斗,最后力竭,惊着一声受伤了。迂奇愤怒起飞身而下,手中的法杖发出雪白的光芒,将战场又照亮了。映着父亲坚毅的脸庞。
我说,父亲,战斗就要结束了,虽然牺牲很大,但是到底还是保住了雪域……
不!他说,孩子,这是最平静的时刻,在这后面蕴存着更大的危险。敌人最厉害的人还没有出现,那是父亲最可怕的对手。父亲,那么就让我代替你去参加战斗吧!你不是说我和你法力已经差不多了吗?何况我也是雪域的人,我有责任和义务去参加战斗!
孩子,父亲摸着我的头,微笑着对我说,这是一场灾难,没有人能逃避,除了你!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学会忍耐和等待,那样你才能成为雪域最伟大的王,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将雪域重建……
黑夜已经笼罩着雪域,没有任何生命气息。风雪从谷口吹出来,凉凉的。漫飞的雪花落满了我仰望的双眼。感觉好悲壮!
黑衣人终于停止了攻击。迂奇将翟情抱上城堡,她的衣服已经被敌人的法术烧破了好几处,露出黑焦的伤口,散发出臭味。她痛苦地紧闭照双眼,短促地呼吸着。像是睡着了。
王,迂奇忧伤地说,我们最后一个法师都倒下了。他半跪着,托着翟情纤细的身体,呈在父亲的身前。王,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个法师,她已经不行了,请你为她进行雪域最浓重的“玉渡”……
“玉渡”!我惊讶地看着依然矗立的父亲。
“玉渡”是雪域的一种最高尚的死亡方式,让玉渡者没有半点痛苦,能优先进入下一轮轮回。
父亲抬头望望天,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左掌缓缓地按在翟情的头上……
父亲,难道这是最好的方法,不能再救了吗?我拉住父亲的手。
我看见父亲坚毅的眼中啜着泪花。他点点头,就看见金光将翟情包围,一束美丽的光芒破空而逝。我知道那是翟情的灵魂跃迁的轨迹。她的躯体慢慢地变成冰晶、随裂,随风而去。我曾经喜欢的女孩子就这样走了。其实我想告诉她,我真的喜欢她。
谢谢王!迂奇亲吻着父亲的手,声音有些嘶哑。
虽然生死只是一个轮回,但谁都会珍惜生命。
这时,从黑暗中涌现出几个黑影。中间那个显然是头领,老远就看得见他严重发出的精光。这就是父亲最强的对手。
我拔出箭,拉满弓,将法力凝聚在箭头,“嗖”的一声射向一个黑衣。黑衣人显然感觉到威胁,挥动着法器构筑起一道防护障。可惜他不知道那是我修炼很久的“破射”,基本没有几个人能防住。就听见一声惨叫,想必没有救了。
迂奇,快带王子回灵弓大殿,在那里等消息!……
这是父亲最后一次命令。他拔出剑,运用起法力,长剑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迂奇抱起我飘下城堡,往灵弓大殿飞奔。空寂的宫殿中散发出萧杀之气,瞬即涌向我。
难道有人已经偷摸进灵弓大殿了吗?我紧抓住弓。但是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
我伟大的王子,你就一个人呆在这里吧!王的力量太单薄,我必须去帮助他。
迂奇的身影像风一样消失在长长的阶梯上,我望着那逝去的身影,内心若有所失。难道我就这样看着我心爱的人从我的世界消失吗?不,我必须去奋斗。
突然长长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我抓住弓就奔向大门。迂奇的身影也同时到达。
他急促地说,我伟大的王子,敌人的攻势太强了,都快要攻到了。雪域完了,王都穷于应付,你快逃吧!……
我再也忍不住了,唆地越过迂奇,向城堡上奔跑,全然不平顾迂奇的呼叫。
父亲漂浮在空中,就像一尊佛像。他手中的剑散发出妖艳的光芒。对面有三个黑衣人成品字形浮在空中,用的也是长剑,散发出冷艳的光。这是斗法的关键时刻,他们都紧闭着双眼,口中念着咒语。法力在不断膨胀,明显能感觉到逼人的气息在翻滚。
我掏出箭,凝聚法力朝一个企图偷袭父亲的黑衣人射过去。那人慌张地应付箭,结果被法术扫中,发出凄惨的叫声,加深了雪域的恐怖气氛。
黑暗中又涌出来四个黑衣人。我刚弯上弓,就看见迂奇像流星一样扑过去。
激烈的恶夺又开始了。迂奇挑上了两个黑衣人,另外两个则站在战圈外,提防我。
我刷地射出两箭,带着呼啸声分别向两个黑衣人奔去。他们迅速连成一体,同时出掌,将我的弓逼在身前,不能再前进半分。我舞弓飞下,连拉三次箭弦,破空射出灼人的法力,箭又往前逼进了两分。
我正想追击,突然空中传来了“砰”的一声响,巨大的法力激荡,将我掀起,飘离了战圈。我连忙挫身一顿,稳住重心,折身飞上城堡。父亲正跌在城堡上,满身都是血。
父亲!我呼喊着飞扑去。
王!迂奇这时也飞身上来。
快带王子走!这里我还能应付。父亲坚强地站起来。
城下的黑衣人又迅速集合,总共有十几个,向城堡走来。
不!还是你带王子走,我这就去。迂奇的法杖散发出刺眼的白光,那是满心的悲愤。天地开始更换了颜色,阴云滚滚而来。
王,我先走了!城堡下传来迂奇凄厉的嘶叫,随着砰的一声,声音哑然而止。风雪呼啸着,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父亲泪流满面,颤抖地拉着我往回走。喃喃地说,其实他不必要用“天祭”来跟敌人同归于尽。我们谁又能逃避得了将来的灾难呢?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天祭!我才明白迂奇遇到了比自己法术高的人,只得引用天敌间的能量,以自己的躯体为引子,和敌人同归于尽……
快走,敌人已经来了!父亲领着我隐入风雪中。我们在雪地上奔跑,不敢运用法术,怕敌人能感应到我们逃跑的路线。
但还是不能逃离,我们前面已经站了好几个黑衣人。
父亲往前一站,将我掩在身后。可是我还是感觉到父亲的手在颤抖。
敌人先发制人,发动了攻击。四个黑衣人一起挥舞着法器飞奔过来,声势吓人。父亲依然站着,没有动,但是手中的剑越来越亮。
“迎风舞”!父亲暴吼一声,拉着我迎上去。
只觉得法力激荡刺痛了我的脸颊。当我欣喜父亲冲破阻击的时候,我看见父亲高大的身躯慢慢倒下去。
那时父亲就倒在我的面前,满身是血。他颤抖的手抚摩着我幼嫩的脸庞。我看到他的血将身边的雪地染红,像一朵盛开的、绝望的雪域奇花。
他说,孩子,快走!回到雪域洞窟,到那里推开第十副冰棺,然后在那里等待,直至雪域第一批精灵孵化……
不要悲伤!孩子。你必须坚强。现在雪域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肩负起雪域将来的光复和繁荣使命,你必须做一个雪域伟大而坚强的王,将雪域从敌人手中夺回来,恢复以前那种安宁的景象……
父亲就这样走了。他的身体渐渐冰凉,慢慢失去色彩,最后变成一块透明的冰晶,随着一声碎裂声,片片破碎,像我的心一样。
我毅然站起,擦干眼泪。拉满弓,向往这边急射过来的几条黑影放了几箭,然后加速狂奔。我脑中全是父亲临死前跟我讲的话,我必须逃到洞窟,打开第十副冰棺……我要完成父亲的遗言。
风雪在我的耳边呼啸,我在雪朵之上飞驰。
终于看到了洞窟,我全力猛扑而入。
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里,忧伤、委屈和悲痛才涌上来,就“哇”的一声哭了。
这是我第一次哭泣。那年我两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