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坑边,是我家责任山野沂岭的中上部,很小的一块地方,爷爷长眠于此地已经十年之久。
10年后的清明,我第一次来他老人家的坟头祭拜,诚惶诚恐。
坟墓荒于修葺,已经茅草杂生。坟墓周边是松树林,荫翳蔽日;时逢凉风细雨,愈加凸显孤坟的荒凉与沧桑。
你爷爷喜欢安静,这个地方是他自己生前选的。爸爸和叔叔看我神情落寞,轻轻的对我说。
我没作答,弯腰半跪在坟墓上用柴刀仔细的割茅草,爸爸和叔叔也开始动手扫墓。我们都没做声,动作都是那么的轻,那么的仔细,生怕惊醒地下的爷爷,又仿佛是我们三个给他老人家在理发,神情都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虔诚。
将杂草除完后,爸爸在坟头摆上祭品,点上香和烛,叔叔跪在坟头焚烧冥钱,我开始在坟上插上树枝,往上面挂些花花绿绿的冥纸。点上鞭炮,我们三人叩首作揖。
我们走吧。爸爸和叔叔说。
你们先走,我在这里歇会儿。爸爸知道我的心思,说,那你一个人再陪陪爷爷,我们在下面等你。
等他们走了,我就顺势坐下来,从怀里掏出爷爷生前的手抄本《三礼寻源》仔细端详。
这本书,是爷爷1989年用毛笔正楷誊就的,或许,这也是唯一留给我们的遗产。读书的时候,我所学的三礼是《仪礼》、《周礼》、《礼记》,遗憾的是,对这些枯燥的东西,我是一窍不通。爷爷编著的《三礼寻源》却是农村常用在婚礼、丧礼、祭礼上的一些常识,凭着仅有的古文基础,我对爷爷的《三礼寻源》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爷爷生于辛亥1919年,他师从双牌油岭有名的先生——崇斋相公。那个年代,能在崇斋相公门下学习是种无上的荣幸,爷爷便是其中之一。以致数年之后,村里的红白喜事、安神谢地写家先,都要请我爷爷做司仪。
小时候,记得爷爷常跟我说,老人传下来的东西,不管有用无用,学了总是没坏处。于是从小的时候我便知道天干地支等云里雾里的东西,对起四柱(按人的年月日时算命)、乌鸦掌(也叫贼掌、打时,可以估算丢了的东西在何方)等也略知皮毛。年幼时候只会贪玩,跟我爷爷学这些东西无非是在伙伴面前炫耀,以提升自己吹牛的谈资,所以如今想来,对以前爷爷教的东西是一无所知,也算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希望。
或许是爷爷看准我们对他的东西无继承的打算,所以在古稀之年费时数月,将自己平生所学倾注《三礼寻源》一书,依稀记得他跟我说过,将来有时间不妨看看这本书。
可是,他没想到,他最器重的孙子,重看此书已经是在二十年后;他没想到,他最器重的孙子在他弥留之际并没回到他的身边;他也没想到,他最器重的孙子在他逝世10年之后才来他坟头敬一柱香。
什么叫不孝子孙?我便是最好的诠释。
雨已经小了,风却大了起来,松涛阵阵,思绪如涌。起身,看到山上山下春意盎然,前面的田野传闻要修民用机场了,而山下面传闻要修部队营房,或许,不久的将来,这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固守与展望,爷爷会在井坑边上见证这一切。
再一次拜别,我才一步三回头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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