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来时,湘西南已是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四月。
谷雨之后,春花落了,天气暖和了,下地的,下田的,走在路上的,脚步多了几分轻快,也多了几分精神。犁田的老汉,挥舞着手指粗细的棍子,大声吆喝一声“起”,黑色的牛牯埋着头,微微弯曲的后肢用力一蹬,不紧不慢的跑了起来,水中的铁犁像个齿轮,沿着田埂翻转起来。田里的青草,腐烂的禾兜,或者油菜花,或者成片的紫云英,在犁弓之下像波浪一样翻滚。
犁了几道,燕子来了,在新翻的泥土上啄食或者衔泥,跳跃着,腾挪着,轻盈的身影仿佛大地的精灵,衔了泥,穿过平坦的田野,飞到屋檐下筑巢或者补巢。刚开始只有一只两只,后来聚集了几十只,勤勤恳恳的忙碌着,一群麻雀看到了,呼啦啦落到一处,争抢着泥里的虫子,用破锣般的声音吵闹着,看到牛牯跑过来,顾不上争吵,急急忙忙地腾空飞起,落到旁边的电线上,仿佛一个个跳动的音符。
犁田的老汉对它们的呱噪视若无睹,裤管卷得高高的,腰上捆个鱼篓,盯着那些新翻过来的泥土,发现有泥鳅黄鳝,就喊一声“哇”,勒住牛,弯腰捉了,塞进鱼篓,立起身,扶正铁犁,又喊一声“起”,牛牯得了号令,喘着粗气,振作精神,又任劳任怨的绕着水田转起圈来。田野里,明晃晃的阳光像炭火,温暖但并不炎热,犁田的号声此起彼伏,与四周潮水般的蛙声虫唱相互呼和,像一首欢快的交响曲,让乡间劳作充满了乐趣。
村庄被几场春雨洗去了积郁忧愁,不再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在阳光里明亮起来。红砖墙面斑驳温暖,像父亲的手掌,砖墙缝隙间,有土蜂、麻雀在里面筑巢,土蜂从小小的缝隙中鬼头鬼脑的钻出飞走,调皮的孩子看到了,用泥土糊住洞口,看它们一番寻觅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家雀好吃懒做,随便捡些松针苔藓塞到砖墙中,就是一个舒适安全的窝。
燕子和其他的鸟类不同,燕子更像是勤劳有责任心的父辈,它们在田野和村庄中穿梭,从不计较屋主是贫穷还是富贵,它们跟人类相处得如此紧密和谐,靠自己的劳作筑巢和繁衍。它们无惧生活的棱角,它们一丝不苟的抚育,它们坚守在屋檐下的角落里,年复一年,感谢着这方水土的温暖与安宁。它们迎着晨曦出发,它们在阳光灿烂的正午飞翔,它们在夜幕降临前归巢,和父辈们的日子一样,苦涩而又单调,即使某些时候大地有些荒凉,但看到遍地的阳光,看到田野的稻浪,看到山林葱郁无声,它们仍是会放声歌唱生活,赞美生活,真心感谢生活。不论孤单,不论寂寞,不论荒凉,不论饥饿,燕子都保持一种昂然的姿态,呈现出生命的强大,它们对这片土地充满信心,它们离开,或者老去,但它们的后辈依然会继续回来坚守,它们或许世代相传,它们已经融为了这片土地的一个部分。
我们也需要磨砺和奋进,要和它们一样,经历了四季冷暖和贫寒饥饿,才能读懂这片大地的厚重与坚韧。我们的心灵也需要和它们一样,坦然面对责任和风雨,对生活和未来多出一份勇气和果敢,前路或者充满艰辛和苦涩,但是经历过精神悬崖的洗礼,才能体会到生活的美好和存在的价值。
从这个四月到下一个四月,紫云英经历了枯荣轮回还会再盛开,燕子也会从更南边的地方回来,它们给这片大地带来了希望与欣荣,燕子还是那只燕子,依然在湛蓝的天空中,在绿树环绕的村庄里划出美丽的弧线,在这片寂静里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从荣华到凋零,都在这片大地上坚守,或流连,或歌唱,用清脆的啼鸣驱赶笼罩在生活之上的忧郁。我们也要像它一样,没有个人恩怨,没有名利欲望,才能干干净净地守护着先辈的灵魂,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感恩,好好地孝顺父母,好好地养儿育女。
湘西南有十万座大山,有十万朵云,有无数的村庄和溪流,有数不清的生命和生灵,也有许多像我这样迷惘的人生。面对黄天后土,面对未知的命运,我们可以在燕子身上寻找生命的价值,和大地相伴,在这片天空下生活,拥有着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幸福。那只衔着泥土的燕子,如同我们的梦想自由的飞翔,和大地,和河流一起歌唱,在寂静处,添一抹繁华,虽然微不足道,但在湘西南那片高远的天空中,呈现出动人心魄的坚持,和我们的父辈们一样,几十年的年华,都安排在了田间地头,成了乡村的守护者,无论多少故事,无论多少风雨,都无怨无悔。
燕子归来时,阳光明媚,草长莺飞,泥土的芬芳与春风纠缠在一起,桃李都结了果,只有指头般大小,它们和这片大地,需要阳光,也需要狂风暴雨,只有风调雨顺,才能有理想的收成。田野经历了春雨的洗礼,我们经历着生活的洗礼,未来会怎样,还要经历怎样的挑战,没有人知道,也无需去顾忌,只有从容面对责任和生活,别无选择,无法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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