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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氤氲的回忆

原创 紫云英 2025-03-30 00:07

酒香氤氲的回忆


酒香氤氲的回忆

武冈二中 创新班 谢昱莹 指导老师:唐花

我与他在酒坊柴火的噼里啪啦声中相识,又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走散了......

我隔着透明的玻璃罩望着他,他躺在棺材里,面色铁青,墨绿色的军装穿在他身上,真帅。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穿军装, 可惜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周围亲人们的哭喊声与鞭炮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他很胖,胖得能填满那段酒香氤氲的回忆;他也不胖,只需一口小小的棺材便能装下。他走了,除了躯壳,什么也没有带走;他走了,除了回忆,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个胖老头是我的舅爷爷,他稀疏的头发和嘴边的胡茬已微微泛白,油光滑亮的脸上总泛着两团红晕。他经营着一家酒坊, 在老家修了一座小屋,又用积蓄买下了一块几十平米的地。每到节假日, 妈妈便将我送到舅爷爷的家, 不大的酒坊承载了我那丰富而又自在的童年时光。当蝉与知了的叫声穿梭在林间,耀眼的阳光洒在在屋前的小院时,舅爷也便会躺在酒坊的摇椅上,穿着白背心,有一会没一会地摇着手中的蒲扇,而我则搬一条小板凳,听着烤酒炉噼里啪的响声,或穿梭在酒缸之间追逐邻家的小猫,或静坐着品味酒坊中弥漫着的醉人的酒香。

天气炎热时,舅爷爷便会从冰箱里盛出一碗冰米酿, 我端着冰米酿坐在酒坊里,就着酒香,品尝米酿,凉在嘴里, 甜在心里。气温带来的躁热也在冰米酿入喉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到了国庆期间,舅爷爷便会戴上斗笠,背上硕大的萝筐,牵着我的手穿过玉米地,拨开绿油油的玉米叶掰玉米,刚摘的玉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时,舅爷爷便为我折几枝玉米杆,他走在前面,我则跟在后面,戴着斗笠啃玉米杆。他摘完了,我也吃饱了。

舅爷爷的酿酒技艺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好,每到逢年过节,村里镇上来买酒的客人总是踏破门槛,但舅爷爷的酒几十年来从未涨价,在儿时的我看来,酿酒似乎并不是舅爷爷为谋生的一技之长,而更像是他在生活的苦难中苦中作乐的一种方式。他酿的酒,醇厚中带着酱香,却又不很醉人,这并不是有什么“独门秘诀”,而是他对于细节的用心。舅爷爷酿酒始于霜降后。将浸泡清洗过地糯米在竹篾上摊开,舅爷爷就会用龟裂的手指拣去坏掉或不够饱满的米粒,再将它们放进缸中浸泡一夜。皎洁的月光洒在缸里,那颗颗玉色的米粒就好似颗颗晶莹的珍珠。第二天清晨,舅爷爷便会将糯米捞出,蒸熟,凉透的糯米摊在槐木案上,待到舅爷爷拌上酒曲后,便会用手顺着米纹转上三十六圈,这时若是想帮他的忙,他一定不会答应,会摆摆手让你在一边站着。那年我伸手想帮忙,他急得攥住我的手腕“得顺着米纹转三十六转!”指尖还带着井水的沁凉。拌好酒曲,便可入窖。待到坛中的酒散发出淡淡的酒香时,舅爷爷就会盛出坛中的酒,琥珀色的浆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每当新酒酿成,舅爷爷都会请附近的乡亲们品尝,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舅爷爷的心里也美滋滋的。闲暇时,舅爷爷便会将摇椅摆在院子里,备上杯盏,小酌几杯,每到这时,他脸颊上的那两团的红晕也比平时更加明显。以前每次看到舅爷爷喝酒,我都很好奇,好奇酒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于是便在夜里偷偷溜到酒坊偷酒喝,但由于不胜酒力,没喝几杯就醉倒在酒坊里,只记得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但那淡淡的酒香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现在想来,从酒坊到床上的那条路一定格外温暖。

每天早晨,舅爷爷就会蹬上那辆破旧的老三轮给顾客送酒,我则坐在酒坛间听舅爷爷给我讲故事,既有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情故事,也有《水浒传》中宋江鲁智深等人的英雄传奇。淡淡的酒香就着曲折动人的故事,为遥远漫长的路途增添了一番独特的乐趣。

最令我期待的还是元宵节夜幕降临,舅爷爷便会系上围裙,来回往返在厨房与餐桌之间。佳肴的香味总会引来周围的一些“不速之客”,在餐桌下寻觅心仪的美味。晚饭过后,便到了我最喜欢的环节—吃汤圆。又粘又糯的汤圆与舅爷爷酿的甜酒的滋味交织在一起,描绘出了今夜最吸引人的画卷。每到这时,舅爷爷便会在我的汤圆里包上一颗奶糖,看到我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他总是会笑出脸上两个好看的酒窝, 仿佛是他自己吃到了似的。

我本以为这样的时光会一直持续下去,但两年前,我得知了一个噩耗,舅爷爷病了。我再次看到他时,他坐上了轮椅,生活已经不能自理,我望着坐在轮椅上的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曾在无数个黑夜里默默地祈祷,祈祷奇迹的降临,祈祷听到电话线的那头传来的好消息,祈祷再醒来时能看见他迈着稳健有力的步子向我走来……但生活并没有带给他奇迹,他终究还是在那个夏天离开了。他那平凡而又精彩的一生,在亲人的哭泣中落下了帷幕。十里八乡的乡亲都来为他送行,家家户户门前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致他以最沉痛的哀悼。身为军人的舅爷爷在建军节当天永远地离开了,又怎么不是一种冥冥中的天意呢?

我站在酒坊,淡淡的酒香弥漫在身边,浓浓的哀思萦绕在心头。

我再没在夏天喝到那般香甜的米酿,每每闻到酒香,听到有人谈起那位会酿酒的胖老头,那段酒香氤氲的回忆就会在我脑海中浮现,速冻汤圆在玻璃碗里晶莹剔透,却再不见那双布满裂痕的手为我撇去浮沫,原来最蚀骨的思念,是舌尖记得某年某刻的甘甜,而唇齿间再寻不得半点余温。


阅读 133 修改于2025-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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