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花不冷》第四章
好多人都认为自己的工作苦、工种累,我也同样,但苦的念头只是一瞬间,因为,再苦再累,都苦不过累不过小时候老家的双抢。
老家的双抢,刻骨铭心。
自从第一次劳动后,我就迅速地成长为家庭劳动的主力军之一,虽然很少跟哥哥姐姐随爸妈下水田,但家里其他杂事,如煮饭煮菜、洗碗扫地、扯猪草剁猪草、放水牛喂鸡鸭等家务被我全包了,而双抢期间,这些平时琐碎的家务事只能算小菜小碟,双抢我最重要的工作是负责新收干湿稻谷的晾晒、管好全家的饭菜伙食、做好全家的后勤。
每天天刚蒙蒙亮,爸爸妈妈就依次叫醒哥哥姐姐和我,哥哥姐姐拿镰刀、爸爸妈妈挑箩筐,开始一天紧张的双抢工作。爸妈统筹上下午收割早稻、傍晚后插晚稻秧,如此循环,一直到每块水田收完早稻谷、插完晚稻秧苗为止。
爸妈哥姐一出门,我也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诗的含义,我想只有象我这样在农村长大亲身劳动过的孩子才能体会。
我先把水泥坪用竹扫巴扫干净、把非水泥的泥巴区域铺上大竹席,随时准备迎接爸爸挑第一担湿稻谷回来;湿稻谷回来前的空档期,扫干净每间房,把农具、衣服、桌椅等摆整齐,擦干净灶台、清洗好锅碗瓢盆,泡洗家人换下的衣服……
说到洗衣服,我得损一下我的臭大哥。
虽然说我负责洗全家的衣服,但真正让我洗的也只有大哥,大哥说洗衣服给我1分钱一次,所以我虽然辛苦但又很期盼给大哥洗,一分钱,可以买一个红红甜甜的辣椒糖呢!但大哥的承诺从来没实现过。善良的大姐说我傻,给钱只是骗术,大哥就是懒、骗我帮他洗衣服而已。
家务事里,最头痛的是打扫厕所。
总幻想自己当兵的二哥经常把厕所前后墙写满“蒋华是军官的接班人”这类的标语,他写了我擦、我擦了他写,二哥大便还总拉到厕所板上,打扫厕所时,我得先撒盖一层火灰、再用扫把用力扫,扫不动还得用锄头刮,我一边扫一边捂鼻、一边捂鼻一边干呕,占了我洗衣服便宜的大哥偷偷告诉我,说二哥是故意拉到厕所板上的,就是想要我辛苦点、说要“臭死小胖”!我翘着小嘴向爸妈告状,可是二哥总是理直气壮地回答爸妈:“谁叫她是小妹,就小胖比我小,我不欺负她欺负谁?”每次被二哥莫名其妙的理由把我弄得糊里糊涂的,但又不敢得罪二哥,怕“报复”。
忙完打扫工作,很快就7点过了,太阳也露出了它温和的脸,我最喜欢打盆清水对着太阳洗脸,湿湿的脸仰对着家门口那棵大椿树,树枝间五彩斑斓的太阳光线,很炫丽、很温暖、很梦幻……
自我陶醉后不久,“小胖,晒谷!”爸爸洪亮的命令比人先到
首担稻谷回家,紧张忙碌的一天才算真正开始。
我先把混杂有稻草叶杆的湿稻谷摊平在水泥地,在第二担稻谷没回来之前,搬条小凳坐到屋檐下挑拣早餐菜的黄豆黑豆,豆子是全家的主菜,每次煮豆子我总是变着法子煮几个花样,干炒的、水炖的、辣的、咸的……变化再多,每天的盐炒香豆绝对少不了,香香脆脆的,爸爸喜欢拿来下酒。
“卖豆付哦,5分钱一陀!”每天快到煮饭的时间,隔壁村的豆腐叔叔就会在屋前叫卖。
“叔叔,四陀,给,2毛。”我一听到声音就马上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盘子端豆腐,豆腐便宜、有营养,是家里最奢侈的菜,也是邻里乡亲们最常用的菜,买晚了就没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豆腐端进餐柜,豆腐不能散,一散就不好油煎了,做豆腐菜,我也象煮豆子一样用几种不同的方式,有时煎豆腐炒辣椒、有时红烧水豆腐、有时豆腐汤里放几片姜丝……
中餐菜料准备得差不多时,爸爸挑回的稻谷也越来越多,我的任务也越来越艰巨。
用长木耙不停地翻稻谷,翻得越勤快稻谷干得越快,后面的湿稻谷就有机会接上晒。一边翻谷一边整理谷堆里掺杂的稻草叶,稻草叶越少稻谷越干净、越容易晒干。差不多干时就挪到大竹席里摊平晒,大竹席算是第一天晒谷的后面一道阳光工序。依此类推,后来的湿稻谷又摊平到水泥地板上,等着我又一轮的清叶、去杆、翻转。如此循环多次,如果天气好太阳大,两三天后就可以碾新米吃新饭。
第一次吃新米饭,老家叫“尝新”,尝新在老家非常隆重,我家尤其如此。我家尝新有鱼有肉,还会接来外公和奶奶。
小时候,我对尝新的渴盼,仅次于过年。
10点多,是全家吃饭的时间了,我端出饭菜摆好碗筷。饭桌上,每当看到爸妈满足的笑脸、听到爸妈表扬饭菜做得好,我就美滋滋地。美滋滋的我越发爱在爸爸妈妈面前表现,三扒两咽的把饭吃完,马不停蹄地收拾碗筷。每当这时候,内向的二姐总会主动来帮我收碗,调皮的二哥却爱大话, “哼,爸妈不要我在家,叫我在家的话饭菜保证做得更香。”
二哥说的只是笑话,因为爸妈让他试了几次,不是饭烧焦就是菜烧苦,因此家里人还把二哥叫成“黑焦巴”。
大哥看到我给他洗好的衣服在阳光下愉快地飘,又重复一句两年来没变过的话“小胖,哥哥明天给你钱啊。”大姐时不时地朝我挤下眼,小声地挖苦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好希望大哥能说话算数,哪怕一次都好……
早餐后到爸挑新稻谷回来的近两小时,是我一天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候。
喜欢唱歌,尤其是民歌。
“在那桃花啊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虽还没进过学校,我也会鹦鹉学舌地跟着哥哥姐姐们唱歌。
呵呵,小时候我的歌声可不是盖的,邻居大哥还把我的歌录下来呢!乡亲们后来说如果那个时候湖南卫视有超女,我肯定是冠军。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晒稻谷最怕变天。
“风吹着杨柳那呀啦啦啦,小河里流水这哗啦啦啦……”《回娘家》刚开嗓,还真是“一片乌云来,一阵风儿刮,眼看着天空就要把雨下!”我马上收住歌喉拿起竹耙“哗——哗——”地先把干稻谷挤到一堆,再用三角梢框一框一框把干稻谷倒进堂屋,乌云越来越密,眼看着雨就到隔壁村了,我灵活地把半干不湿的稻谷撮到一堆,用竹席盖住,稻谷成堆又盖起来,被雨淋坏的程度可以减轻,在雨没来之前我就加速来回在晒谷坪和堂屋之间,火急火燎、跌跌撞撞……
很快,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象落汤鸡一样的回来了,看到堂屋一堆高高的、冒着热气的稻谷和汗水雨水交融的小小我,全身湿淋淋的妈妈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端起我受伤的手亲了又亲。
被妈妈搂在怀抱、得到爸妈的夸奖,是小时候最温暖、最幸福的事。
我上学以前的童年,就是如此不可思议地度过。农村孩子的劳动力量,是至今很多人都想象不到的,因为经历过,后来上学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古诗时,我的声音特别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