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复始万象新（打捞年味系列之六）

谨以此文预祝各位朋友蛇年好运，出行大吉，动步生财，连升的连升！

大年初一，一切都是崭新的。

这一天人们也早早起来。我们来到堂屋里给父母拜年，二老亮出慈祥灿烂的笑容，一边点头致意，一边把热腾腾的糖茶递到我们手上。平时不耐俗套的父亲一改矜持，向我们祝福，说得实在：“愿你们兄弟新年进步，读书都得头名呢!”母亲则把用红纸包着的为数不多的压岁钱发给我们。我们也祝父母身体健康，万事吉祥。喝着香甜的热茶，揣着红包，我们感到十分温馨愉快，体验到了父母的关怀和厚爱。

新年第一顿饭也十分丰盛，可菜谱更新了，用有鳞有鳍翅的鱼，最好是鲤鱼，草鱼也可以，表示有能有志，预兆连年有余（鱼）；不用闭眼闭嘴的鸡鸭鹅，取而代之的是羊肉或牛肉，表示行事心明眼亮不盲目，兼有三阳开泰、牛气冲天等寓意。

吃饭前，照例要敬菩萨，供品比年三十的有较严格的讲究，要有三果、三素（蔬菜）、三牲（鸡、鱼、肉、），要三上香、三奉茗（茶）、三斟酒，依次献上供品，鸡称德禽、鱼叫锦鳞、肉是馔。父亲在奉上香茗奉请各路神灵人人下车个个下马降到宝鸭炉前排身正座之后，就开始虔诚有加地启奏祷告，祈请天帝地皇各方神圣、堂上祖宗保佑下界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云云。

祭献完毕，我和哥哥放起喜炮。我家的、邻居家的、村上的乃至整个山乡的爆竹声相互接应，此起彼伏，响彻霄汉，把迎春接福的心愿宣示得昂扬激越。

这一天人们特别讲究吉兆，有很多禁忌不能犯，比如不能说老虫（虎）、鬼怪、背时、死之类不吉兆的字眼，不能相骂打架，不能悲伤哭泣，有病也要忍着不吃药。有所避讳，也有所祈盼，有的老人吃了年饭后，还要盛一碗饭夹几块肉喂牛，犒劳牛的辛勤劳动，激励它再接再厉立新功；还有人在桃李等果树丫叉间砍一个小口子，塞进肉块，以示慰劳，希望当年桃李满园，硕果累累…… 

人们普遍的最大心愿是求得一年的平安吉祥，于是早早吃了饭去“出行”——到各家各户去拜年。据说出行出的利，当年的运程就好。出得利不利，主要是看能不能受到主人垂青：细伢子能讨到烧饼，年轻人受到热茶美酒招待。细伢子们最是欢天喜地，天一亮大家就走出家门，成群结队往各家各户进发，到了大门口，作个揖，尊一声爷爷奶奶或伯叔婶娘“拜年啊——”，主人家就掖着筲箕或端着盘子，笑容满面地走出来，一一给大家馈散，有烧饼、有纸包糖、有爆谷糖。母亲是最慷慨的一个，每年都散那种粘上芝麻的厚饼。看着细伢子都拿着糖饼欢天喜地离开，七嘴八舌地夸说“八婶婶真好，舍得，大方，散的饼又大又甜”，母亲心里甜滋滋的，脸上绽开笑容。人们图的就是在这头日子讨童真无邪的吉口呢。若是细伢子讨到哪家太淡漠，或者没有，听到“他们家小气、没有”这样的话，无疑是觉得晦气的。

自打读初中以后，我和哥哥不再参加“儿童团”挨家挨户讨烧饼的行列，而是邀上几个半大的小伙子，在教书的大哥带领下，去各位长辈家叩节。长辈们对我们这些“知书达理”的侄辈登门，十分高兴，都忙不迭地筛茶、递烟、让座，吉祥的话语悦耳动听：“祝愿各位贤侄出行大吉，动步生财。工作岗位上的连升的连升，读书的早日金榜题名……”我们于是纷纷致谢大伯的贵言。说着，主人就要留大家就座喝酒。因为要去行礼的主子太多，我们一一谢绝。

还有第三批拜年的，都是和主人家关系特别亲密的晚辈，如侄儿、堂弟等，去一般人家里尽了礼节以后，就提着礼物，放着爆竹隆重登场。我的父母在村上人缘好，深受大家尊重，所以每年除了本家侄辈，还有几个血缘疏一点的叔侄也会如期而至。人多才兴旺，母亲十分高兴，一桌坐不下就把两只桌子镶在一起，烧热甜酒和米酒，摆出大碟小碟，有瓜子、花生、腊瘦肉片、猪耳朵、猪肝、肠子、血粑丸子、腊豆腐，还有爆谷糖、姜煎糖之类，尽心尽意热情款待。大家围桌而坐，开始还讲客套，喝着酒，只剥花生、磕瓜子，充其量夹块血粑、腊豆腐尝一尝。旧时习俗，正月间摆的碟子不能轻易动用，得过了二月二才由回娘家的女儿扫盘。父亲看出了大家的心思，革故鼎新地说：旧时的皇历不能用了，那时大家都穷，过年最多称几斤、十几斤肉，腊味当然十分有限，只好摆出来装门面。而如今我家杀的猪全留下的，这些腊菜只管吃，下次待客再摆新鲜的。大家体会到主人情真意切，才带着感激，品尝起来。我和哥哥不断给斟酒，让大家喝得酣畅痛快。

拜了年来到禾场上，平辈的兄弟凑在一起，互相致意贺节，互相敬烟，亲密无间，一团和气。哪怕平时有过节，鼻子气再大，甚至打过架的，都能相逢一“揖”恩仇泯，和好如初。

村子里到处欢歌笑语，爆竹声阵阵，洋溢着清新祥和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