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的记忆(上)
灰暗的土砖屋里,老旧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一如妈妈浑浊的双眼,迷朦而又涣散,微弱的光照亮了妈妈的脸庞,脸很黄,嘴唇发白,那是一种病态而失去血色的腊黄和苍白,妈妈半仰半躺在床上,凌乱的头发像稻草一样蓬松而暗淡无光。
“病来如山倒”,妈妈下午还扛了“靶具”和爸爸一道在田里整田埂,晚上却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萎糜不振,此时的我就如迷途的羔羊,手足无措地守在妈妈床前。
只见妈妈微瞌着双眼,眉心处时而舒展,时而又紧紧的攒在一起,神情痛苦而又无助,我心如刀绞,恨不得让老天爷把所有的痛都加诸于我身上。
忽然,妈妈急促的喘着粗气,神色十分痛苦,左手按着腹部,右手支在床上,“唉哟……唉哟”的高声呻呤着,人也慢慢的曲成“弓”字状,豆大的汗珠簌簌地往下掉,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妈妈的老毛病又犯了。顿时吓得嚎啕大哭,惊慌失措中一把抱住妈妈的腰,大声地喊﹕“妈妈,您怎么了?怎么了?”妈妈痛苦的闭着双眼,拼命的摇着头,在我怀里挣来扎去……约摸十多分钟的样子,方才渐渐的安静下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妈妈就好比在阎王爷那里打了个转,微弱的灯光下,妈妈的脸惨白得吓人。“老天爷啊﹗我愿意替代妈妈所有的痛苦,你就成全我这个渺小的愿望吧﹗”我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妈妈的病是老病,但是赤脚医生从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每次打针吃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钱花了不少,可妈妈的病却如期而至,每两个月总要发作一次,每次发作起来,妈妈便痛不欲生,在床上滚来滚去,甚至失去理智的撕扯着棉絮(后来去人民医院检查,致使妈妈痛得死去活来的病是蛔虫钻胆和结石),看着妈妈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我心里犹如万蚁钻心,泪水总像泛滥的河堤,关也关不住。
那些年,妈妈的病就如一个可怕的梦魇,纠缠在家人的心头,时刻牵扯着我的心,直至现在,只要听到病人的呻呤声,我的心就会情不自禁的揪在一起。
笨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响,爸爸带着满脸的疲惫,从田里归来,只见他微佝着背,打着赤脚,裤管挽到小腿处,衣服上隐约可见斑斑泥迹。由于长年累月的操劳,四十出头的爸爸俨然成了小老头。他一边把手中的农具放在门旯落里,一边朝妈妈问“还冒好滴?我给你刮下,看轻松滴么?”一转身从碗柜里拿了个小碗盛了点酒和一瓷制的羹匙。我赶忙把妈妈扶起来,背朝着床外,爸爸拿着羹匙沾上酒,往妈妈背脊上刮,从上至下,一下一下的刮,那神情很专注,很虔诚。每刮一下,妈妈总会轻轻的“嘶”一口气,刚开始只见点点的血痕,犹如撒落的红豆布满了整个脊梁,慢慢地变成鲜红的一条,像笔直的带子横亘在妈妈的脊背上,触目惊心,再后来变成乌黑乌黑的一片……
也许爸爸心里比谁都清楚,妈妈是旧病复发,而并不是发痧,“刮痧”也许根本就起不到半点作用。但是爸爸还是耐着性子进行着刮痧的过程,也許觉得只有这样做了,自己心里才稍微踏实一点。
见我在一旁发呆,爸爸说:“你去洗洗睡吧,明天起早滴。”我转身拾起洗脚盆走出屋外,夜深沉沉的,亦如我沉重的心。遥望远处的村庄,明亮的灯光散发着诱人的神韵,一如白天般亮堂,与我们黑沉沉的村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别的村早已亮起了电灯,而我们村因为交通不便,经济困难,大家交不起埋电杆﹑架电线的钱,所以仍然生活在煤油灯的昏天暗地里,只能望电兴叹。
我心乱如麻,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片。耳边传来了爸爸的絮絮轻语:“唉,让你受苦了,等我这几天去筹点钱,然后陪你去人民医院做个彻底检查,要不然,如此反反复复人吃亏……”我鼻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梦里,我成了穿白大褂的白衣天使,妈妈的病好了,健健康康的,爽朗的笑容就如一朵盛开的菊花绽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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