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邓家岭(三)
山路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邓家岭的路,因为走的人少了,所以就成了山路。通往岭上的路,是清一色高低不平的羊肠小道。李琼高唱“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她若是来了邓家岭,估计十八弯也得改唱成无数弯了。路边全是荆棘﹑石头,或高过人头的茅草纵,偶有石头泥土垒起的高圹。你若稍不留神,让刺勾上你的衣衫,或是一不小心栽到圹下面,可就狼狈不堪了;下雨天,那或深或浅的牛脚印恰是个隐秘地雷,一脚踏进去,泥巴水飞溅,白衣面目全非,脸则成了小花脸咯。
邓家岭,岭高﹑路难行,也许,只有身临其境到了岭上人的才深有体会。常有人这样形容:“邓家岭,看到屋,走得哭,好在岭上人,情义好。”通往岭上的路,大致分前、后、左、右,四条小路了。在这里简单的描绘一下,也算是一份粗糙的地图,若哪位朋友有兴趣走邓家岭,权当是锻炼身体、做热身运动吧。
前路漫漫,一路呈斜线延伸,形同45度的锐角(邓家岭→大抵园→尖嘴缸→(白织冲)荆福亭)。如遇冰天雪地,根本不用走,也走不了,要是裹着厚厚的棉衣顺路嗖下去,铁定毫发无损﹗大抵园与邓家岭,就如同一口很深的池塘,大抵园在塘底,而邓家岭则在塘埂上了。
再远一点就是原梅树天龙村的尖嘴缸,尖嘴缸有一眼活水井,井水清甜冰凉,每逢赶集日,井边人川流不息,只要路过尖嘴缸的人,都要去井口掬一捧水喝上两口,或者洗个脸,方觉神清气爽﹑疲劳顿减。还有勤快一点的用早已备好的胶壶满上一壶,带回去与家人一起分享。从尖嘴缸那个小坡上远远望去,邓家岭那几栋孤零零的小屋,犹如失去母爱的孤儿,在青山的衬托下愈发渺小、娇弱。
从尖嘴缸一路下去,右边是白织冲,左边是荆福亭,白织冲是去公堂赶集的必经之路,荆福亭是我职专求学时常行之道。一路上溪水悠悠﹑流水潺潺。见証了这些地方丰富的水流,不禁为岭上水资源的贫乏而感到揪心﹗恨不得自己也是那愚公,把岭上的山统统移走,化成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来滋润岭上人干涸的心灵。
后路迢迢,荆棘丛生(邓家岭→周家岭→罗斯塘→丫夜坪→晏田合作社)。从屋后出发,只见一片苍苍翠翠的松树、杉树山,山里尽是或高或矮的灌木丛,与说不上名字的棘、杂草作伴,这可是滋生野菌的好地方哦,梅雨季节,去山里走一圈,那美味的松菌囊便成了囊中之物、盘中餐了。与山连接的是周家岭人家的土地,只有待播种和收获季节才能见到人影,由于农家人珍惜土地,路也只有两三个巴掌那么宽了。如逢下雨,路成了泥巴路,一脚深一脚浅,只有踮起脚尖拣路走了。这条路,是去外婆家(烟塘)的必经之路。时常想起我和外婆走在路上的情景,刚开始兴致昂扬,远远的跑在了前头,到后来,便落在外婆的身后磨磨蹭蹭了,于是外婆便拉着我的手,亲言细语的说:“满,快滴行哦,要到屋了。”时而又像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布袋中摸出两个鸡蛋,或者是一把南瓜子。这都是外婆悄悄攒下来的,我知道,舅舅英年早逝,家庭经济拮据,弟妹几个哪还容得下这些珍稀之物哦。如今,小路依旧,而我的外婆却去了遥远的天国。
左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邓家岭→四窖塘→白竹小学)。这条路的源头,相当于牛道。只要将牛放出牛栏,所有的牛都会飞奔上路。直奔屋档头的“齐岭上”。齐岭上是一片空旷的青草地,长满了牛极爱吃的“马鞭藤”,这里是四窖塘、大抵园、周家岭牛群汇合的地方,也是牛娃们群集的娱乐场地。我们通常兵分几路,守在在各自的了望口,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玩石子、跳草绳、打扑克,往往玩得不亦乐乎、忘乎所以。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猛喝:“鬼仔仔,看牛看到哪里去了?禾吃完哩﹗牛要药死隔。”一个个才像惊弓之鸟,撒开脚丫子四处乱蹿。心却因为那句:“牛要药死隔”而忑忐不安,直到第二天,见牛在栏里安然无恙,才如释重负。如今,那一片片茂密的树林取代了原先的绿草地,每次回家,总是有意无意的驻足在小路上,从那或高或低的树丛中,截取儿时记忆的画面。
齐岭上,是邓家岭的最高峰,登高望远,眼前豁然开朗。那或远或近的村庄、农田、群山景观令人心旷神怡﹑浮想连翩。黄昏时刻,半依半躺在草地上看夕阳,那种感受妙不可言。当那火红的太阳慢慢的沉下去的时候,白日的浮躁也随着那太阳光一点一点的褪去;落日的余辉轻轻的散落,犹如给世界万物都妆上一层光环,庄重、美丽、柔和,人似乎也变得庸懒起来;村庄、农田也显得愈发安静、祥和,近处可闻亲切的人语声、或鸡狗低鸣声,远处可见炊烟裊裊、星火点点。不禁心生感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右路蜿蜒崎岖,几里开外,前不见村,后不着店(邓家岭→遥湾岭(李家、刘家塘)→扶泥塘→梅树中学→梅树中心小学)。这条路,算得上是我们邓家岭人的交通要道:打米、买化肥、走亲戚、走代销店、上学,从小学到初中,都要经过此路。
去遥湾岭,三四里开外没有人烟,只见一片片茂盛的松树林﹑柏树山,一座座奇形怪状的石山,一片片夹杂在石山、树林里的土地,还有便是土地里那绿意融融的青苗,一陈微风拂过,唇齿之间尽是青草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人似乎也陶醉了,驻在路间,久久迈不开脚步。途中,有一个名为“响岭岩”的岩洞,至今我都没去过,只因为关于岩洞的骇人传说,父辈们绘声绘色的讲解,令人毛然悚骨,每次路过也总是低着头一路疾走,不敢稍作停留,深怕那些惨死在日本鬼子屠刀下的怨魂,缠住我细细的呻呤﹑幽怨的哭泣。
因为是岭,因为是山路,邓家岭很少有老师上门作家访,我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唐明基老师算是破了头例,他当年五十多岁,是位和蔼慈祥的长者。印象最深的是他朗读课文时特有感情,不疾不徐﹑抑扬顿挫,当读到周总理逝世那一节时,热泪盈眶﹑泣不成声,令我们那一群小不点也纷纷举起袖子抹眼泪。在课堂上,唐老师对学生十分严厉,一截木棍敲得叭叭作响,冷不丁的点下学生的头,吓得顽皮的同学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但下了课堂,对学生就像慈父般的关爱。记得那时候,我人小个头矮,成天打着赤脚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学习成绩没有名列前矛,倒是迟到的次數高居榜首。为此,他在堂舅的引领下,一路上翻山越岭,来到了我家,见証了岭上人的苦,见証岭上人家的窘境。他推心置腹的说服我爸妈,让我在学校寄读了。事后,还语重深长的对我说:“你们那岭尖尖上,挣钱不容易,你读书要努力啊。”
蓦然回首,山路依旧,只叹物是人非,恍然若梦。童年的伙伴、年迈的师长﹑天国的外婆,你们都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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