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秋,随父亲、国良叔在湘西南那个美丽而又边远的山城周围流浪了两天后,因没找着工,父亲提出了要去湘西南的九峒边城——长安营。
听说要去长安营,初出校门孤独感很强的我头摇得像拨浪鼓——爸,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历经岁月风雨、饱经苍桑的父亲眼里尽显人生的无奈。
但还是去了。
汽车在崇山峻岭之中艰难地爬行,那蜿蜒的盘山公路直指遥远的天际。长安营,地属城步县境,因地势边远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离城步县城有着一百多里。
清凉的山风扑进车窗内,给人一种凉爽而异常清醒的感觉,车窗外群山的翠绿在流动。
数小时后,我们在靠近长安营一个叫两河口的苗寨下了车,也许是第一次远离家乡而置身于这边远的苗山,孤独感神秘感齐涌心头。父亲领我们在那苗寨吊脚楼饭店底下的小河里洗了布脸,这小河没有一丁点淤泥,河底是清一色略带红色的沙子,水流清澈,透明且急,一种黑色的小鱼在逆水而游。
吊脚楼木板饭店里,一位吸着竹筒水烟的老者见到了我们的木工工具便微笑着坐到了我们身边。他用苗语点了两个菜要了一壶芭蕉酒放在了我们吃饭的桌子上:“小伙子,第一次出门吧,喝了这壶酒,呷完了给我装房去!”
老者姓吴,他是专程来这里接木匠师傅装房的,饭后随老者倒行了二十多里来到了一个叫长兴村的山寨。
这山冲苗寨很美,一条光滑的青石板路贯穿整个寨子,一条小溪沿青石板路而弯转。时不时的听见那苗民装束的人们在互相用苗语交谈着什么,我们的到来他们用微笑相迎。
我们的到来打破了这苗寨的平静,给他们带来了难得的闹热。
苗山的水味寡,清亮之中略带黑色,这神奇的水洗衣服可以不用肥皂。也许是水土不服,几天后我便出现了闹肚子,进尔转变成了痢疾,见我很痛苦的样子,多病的父亲坚持要替我去二十里外的两河口要药。父亲多病,又全是山路,我不肯,说过两天会好的。
然而病情愈发严重,人也严重消瘦。
一天中午我强打精神去那小溪边洗衣服,在那洗衣的青石板旁边见到了一位俊俏的苗家阿妹,十六七岁吧,那阿妹见到我很友好地用苗语招呼,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是不是犯水了?”她用汉语问道。
我点了点头,那阿妹迟疑了一下停止了洗衣服,仔细看了我几眼,便提篮走向了上游的阿妈,将她的衣服给了阿妈并耳语了几句什么便转身走向了寨子里。
月亮在云层之中静静地穿行,这苗山的夜非常的寂静,只有那溪流之声在入耳,初离校门的孤独和病痛使我无法入睡。
忽然楼梯一阵悉索响。“谁?”国良叔警惕地从楼板上翻起。是她,是中午时在小溪边见到的那位俊俏的苗家阿妹,她手提着中午时洗衣的那只篮子爬了上来,她微笑着将篮子里的两个罐子取了出来。
“这是深山里挖寻来的草药,专治痢疾的!”她说着递于我。
“这是秋茄炖野猪皮,我们这里生活差,喝了补补身子!”她取出另外的罐子放在楼板上。
父亲很感激,那阿妹下楼梯去的时候,我们三人紧紧地抓住着楼梯。
说也神奇,自从喝了那阿妹从深山里挖寻来略带姜味的药汁,我的痢疾止住了,食量也猛增。
以后那阿妹也常来玩耍,后来得知那阿妹姓刘,刘妹的出现赶走了我心底的孤独。
也记得当时的刘妹是唱得一手好山歌的,那山歌声很甜很甜。
就在有一天刘妹去她外婆家的时候,父亲突然提出了要走。面对父亲提出的突然要走,我一反进来时的常态:“爸,我不想走,我不想走!”
父亲摸着我休学随身而带的书籍说:“爸还是要送你读书的!”
最终还是走了,一步一回头,此时我多么希望刘妹出现在这青石板山路上啊,挽住我,不让走。
我在泪眼湿润里一步一回头。
当时的城步县城每天只有一趟开进长安营的班车,由于木工工具我们出去是绝对坐不上车的,父亲决定走路出去。
从当时的苗民嘴里得知,走路出去要赶近路得翻越一座上三十多里下四十多里的大山。在苗民的指引下,在新华的一个地方我们沿着一排木电杆开始艰难地爬山。
艰难中里,我们爬行了数小时后在中午时分才爬到了山顶。这山顶由于山高风大的缘故竟然没有一棵树木,远远地望去,那群山只在脚下,那群山之上的白云很显悠悠,给人一种遥远的在山那边一揽众山小的感觉。
我惊叹于这大自然的宽广、美与神奇。
傍晚时分,同样是在艰难中里我们才走到了靠近丹口一个叫围周的地方,由于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们去那代销店里买饼干吃,店小一切吃的全无,我们很懊丧。当那店内的阿妹听说我们是从长安营那边翻过来的时候很惊呀,走进屋内给我们提来了一鼎红薯,临别我们掏出钱来要数,那阿妹笑着怎么也不要,多么盛情的苗民呀。
自那长安营之行的一年后父亲因病去世,父亲的去世也最终没能让我再进学堂。
那一次湘西南边陲长安营之行恍如一梦。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在我的心头始终负有一种深深的内疚。刘妹,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如今的你也许早为人妻,早为人母,忘不了的是你美丽的身影,忘不了的是那永远的深山姜药汤,忘不了的是你那甜甜的山歌。
也好想再去重地周游一次,也好想再去翻越那座大山,到那山顶再去望望那群山之上的片片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