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缺失症：九龄童双胞胎的恋师情结
(纪实文学)
文\黄三丛
刚从师范毕业的待业青年张玉芹，因为给一位生病的老师代一个月课，竟然遭遇了一场催人泪下的师生依恋情，回家后的日子里，每天早晨和傍晚，都被一对双胞胎九龄童兄弟簇拥依偎着。她必须苦口婆心连哄带劝，才能将兄弟俩送到上学或回家的路口，目送着他们依依惜别的身影。
这对双胞胎，哥哥叫王富、弟弟叫王贵，在武冈市鼓楼小学读三年级。和所有的农村留守儿童一样，妈妈刘许秀生下他们不到半岁，就南下广东跟爸爸一起打工去了，他们由外公、外婆扶养着。老两口都已七十多岁，老态龙钟，本该退休安享晚年，却还如牛负重，耕种着几亩责任田，饲养着几匹猪牛羊和一群鸡鸭鹅，外加照料外孙俩的起居穿戴、吃喝拉撒。
说是“外加照料”云云，一点也不含糊。老人只有两个如“泼出去的水”一样的女儿，平时很少受到她们接济，只有给照料孩子时才雇佣关系似的得到点劳务费，因而必须自己动手去那贫瘠的土里背向日头口啃土地终日劳作，才能衣蔽体、食果腹。操持农事和饲养家畜业已力不从心，两个外孙的扶养就只好降格为附带行为。服侍庄稼和家畜工序十分繁杂，得时时事事手脚到堂才有收益；服侍人相对要简单点。王富、王贵兄弟只是在婴儿阶段多费了点心机，自从会爬、会走以后，就省心得多，只要不冻着不饿着，一切任由他俩像山上的野生藤蔓顽强地自生自长。
只因一放任，这对孪生兄弟就成了典型的“问题小孩”。他俩长相差不多，体格一样，小巧精瘦，生性好动，像一对顽皮的毛猴子，除了睡觉能安静一下，无时无刻不调皮捣蛋。和小伙伴们打架相骂，十处干塘，九处在场；上树掏鸟窝，下田捕青蛙，小动物们深受其害；打弹弓、玩翻板、射玻璃弹子，都是拿手好戏；人家园里的果子才脱花苞，就捋下来尝鲜；地里的苞谷、花生刚挂果，就溜进去摘来吃；别人的鸡鸭窝里下的蛋，也没少光顾过……如此恶作剧地折腾，也没少吃过苦头。一次别人放炮竹，一个大炮扔到地上一时没有响，兄弟俩争先恐后扑上去想抢来玩，老大王富快了半步，刚抓在手里，“砰！”的一声爆炸了，右手掌顿时被炸得血肉模糊，中指和食指只剩下白生生的筋骨。即使如此，也没能让他们有所收敛，伤好以后，照吵不误。
外公外婆为了两个“草头星”，没少烦心。每次出外闯了祸，别人免不了来告状，有的甚至索赔。老人只好低声下气向对方道歉赔偿，事后一口气无处出，就恨铁不成钢地向肇事的外孙发泄。棍棍棒棒并没有出好人，小家伙逐渐产生逆反心理，反而越来越难管教了。
小兄弟俩把在家里养成的恶习带到学校，随着年龄增长，变本加厉。从学前班到三年级，所有教过他俩的老师一提起，没有不摇头咋舌，慨叹朽木难雕的。他们的好动症表现在上课交头接耳，和同学讲小话，玩把戏，一节课集中不了三分钟的注意力听课。顽皮症体现在发下新书新课本，不上三个星期都卷角缺页，非主课书籍早就折了纸飞机放飞了，幸存的叶面涂画得五花八门，惨不忍睹；作业更是随心所欲，想做时潦草塞责胡乱涂鸦，不想做索性交白卷；据老师反映，他俩从来就不曾背诵过一篇课文，哪怕一首四句话的古诗……
教育不是万能的，从王富和王贵身上几乎找到了注脚。耐心教育说来容易，真正实施到这样的学生身上，就比登天还难。他们从小缺少荣誉感，没有是非观念和责任心，做错了事，老师轻言细语教育无动于衷，充其量当面答应要改正，转背又故态复萌；批评教育也无济于事，他们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还跟你扮鬼脸，叫人哭笑不得；偶尔发觉他们有了优点，老师及时表扬，希图以此为突破口，创造转变双差生的奇迹，可惜也令人失望，他们一听表扬就连头发尖也冒热气，志满意得之余，用来作放肆胡闹的资本；有人试验过惩罚教育，罚站、蹲马步、面壁，也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他们的顽劣表现在多数也是留守儿童的班级里，引发着较强的可塑性，这个班综合素质普遍较低。老师的精力究竟是有限的，面对一个个冥顽不化的村童，往往心力交瘁，焦头烂额，徒有仰首浩叹。
对于王富、王贵兄弟的状况，老师曾经向偶尔回家一趟的家长反映过，希望通过学校、家庭齐抓共管，有所改观。妈妈刘许秀外出其实不为挣钱，而是为了和丈夫在一起逍遥度日，对孩子的教育成长有点失职。开初每次回来，还轻描淡写地教训儿子要听外公外婆的话，要好好学习。后来知道没能从小引导好，如今已坏了胚子，渐渐失去了信心，看着他们那副顽童胎像，一点也不顺眼，总是恶语相加，拳打脚踢。甚至跟旁人扬言，因无能为力管束，将放任自流，哪怕长大后作强盗当土匪。
今年上学期开学初，兄弟俩所在的三年级班主任老师因疝气发作动了手术，请了张玉芹来代课。小张20来岁，身材苗条，眉清目秀，一头披肩发像瀑布一样在肩背上流淌，穿一件浅绿色夹克衫，显得朴实端庄，一走上讲台，全班学生眼前一片光明靓丽。加上张老师一脸慈祥的微笑，亲切和蔼的语气，让多数同学们沉浸在久违的母爱氛围中。王富、王贵兄弟简直换了一个人，破天荒第一次安安静静听着课，并且是那样如痴如狂，把老师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都摄入眼帘，录入心扉。
下课后，张老师没有像原来的老师一样，把办公室的门关着，还微笑着向几个朝里张望的同学招手，让大家进来玩，探问她讲课大家懂不懂。老师平易近人的态度吸引了大家，室内洋溢着欢快祥和的气氛。这时，首先是王富，接着是王贵，得寸进尺地挨近老师身边，一左一右忘情地仰视着老师秀美的脸，似有满腹知心的话儿要向老师倾吐。在同学们的介绍下，老师知道他俩是双胞胎，很感兴趣地将兄弟俩拥进臂弯，询问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他们各自爽快地告诉了老师。在同学们羡慕的眼神中，依偎在老师身边的这对小兄弟，仿佛成了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儿，骄傲地向也想分享殊荣的同学挤眉弄眼，还故意炫耀地在老师大腿上、胸襟间做出撒娇的甜美姿态。
张老师了解大部分同学的家庭情况后，对大家的母爱缺失症深表同情。她掩饰起少女的羞涩，用满腔母性的柔情关爱着同学们，特别对王富兄弟呵护有加。
在张玉芹代课的这段时间里，王富兄弟俩成了乖孩子。每天下课后，他们抢先涌入老师办公室，依偎着老师，和老师愉快地交流。上课也坐得端正，用心听讲，回答问题时积极举手发言，能按时完成作业，成绩提高了一步。为了得到老师的爱，他们生活上的不良习气也克制了不少，尤其是衣服穿得整洁，出双入对，翩然飘忽，仿佛一对快乐的小天使。
整个三年级班的学风也跟着有了很大的起色——母爱竟然如此魅力无穷！
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张老师就要离开同学们，大家十分难过，好多人都急得直掉眼泪，王富兄弟更是嚎啕大哭，双双拉住老师的手不让走。老师一再许诺，欢迎同学们有空到老师家里去玩，大家才依依不舍送别老师。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所描述的那道师生亲情的风景线。
不久前，张玉芹到南方应聘去了。王富兄弟和三年级的同学们情绪失落，各种不良习气、混乱的局面出现了反弹。该班的任课老师们有点无奈，他们都是快要退休的男教师（教师年龄老化在该乡是普遍现象），自然不可能有年轻女教师那样的母性魅力。他们所能做的，除了尽量改变工作态度，多亲近学生以外，还有立即与家长取得联系，希望外出务工的父母，至少应该有一个留在家里，用母爱的甘醇滋润孩子们干涸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