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惊魂

      九十年代初期，湘西南的九月，夜幕，沉沉笼罩，遮掩了月儿， 隐藏了星儿，连风儿的踪迹，也无处可觅。整个大地漆黑一片，空气里流动着一股隐形的燥热，这与以往薄凉爽朗的秋夜，有着明显的对比，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

       远远望处，武冈小县城的上空，几处灯光隐隐闪烁着，像黑夜的眼，还眨呀眨的，为静谧的夜，增添了几丝鬼魅的气息。

      武冈抽纱厂，坐落于县城的东南边，内有机绣，手工绣女工几百人。此时，已过晚上九点，勤劳的女工们仍旧夜以继日，双手如飞地穿梭在大型的绣花架子上。绣品上的花花草草，飞禽走兽，花鲜带露珠，鱼游动水波，鸟飞牵云走，栩栩如生，比画家的作品更为精致。画家作画，才一面精彩，一面留白，而绣娘们的巧手，挥针如笔，俩面做画，这功夫，是画家望尘莫及的，也是湘绣的精髓之处。

       突然，停电了，灯光如昼的绣花车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混沌，喧哗的世界里。女工们停下手里的针线，逗笑声，叹息声，走动的脚步声，充实着车间的每一个角落。此刻，十七岁的梅子抬头望望四周，眼睛，被人蒙住般，眼前黑洞洞一片，啥也看不清楚。一个星期没回家了，何不趁着今晚停电，回家去，很想念母亲的饭菜了！

       梅子快步走出车间，回到宿舍，肩背起一个花 白的小挎包，急匆匆往家赶。
走出厂门，就是大街道，几家店铺渗透出昏暗的灯光，街道上的路灯稀少，也许人们估摸到快下雨了吧！大街上连走动的人影都很少见到。漆黑寂静的秋夜里，身材高挑窈窕的梅子，身着一套白色蝙蝠衫，脚穿一双白色跑鞋，撒着长长的大马尾辫，在这黑夜里格外抢眼，如白色的精灵，翩翩飞舞于茫茫夜幕中。

       梅子的厂在城东南，家在城西南方，回家需穿城而过，有八九里路左右，四十多分钟可到家的。梅子踏着轻盈的脚步，一路哼着欢快的歌曲往家赶，归心似箭。路过玉带桥时，梅子清晰的暴露在强烈的路灯下:久坐密不透风的绣楼，青春朝气的梅子与久经风霜的路人，形成鲜明的反衬，肤如凝脂，桃腮杏面，给人一种出尘的纯美。赶了一段路程，细密的汗水，顺着梅子绯红俊俏的脸颊流下来，她随意用修长白嫩的手指擦了擦汗水，低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继续赶路。

        忽然，一辆自行车横停下来，挡住了梅子前去的路，一阵油腔滑调的沙哑男声飘过来:姑娘，这么晚了去哪儿呀？大哥顺路送你咋样？梅子心如触电般一沉，抬头处:一个子偏瘦，三十左右，尖嘴猴腮的男子横跨自行车上，卷烫的棕发，乱草般遮住了半个额头，一件碎花衬衫，半敞半捆在肚脐上，匪气十足。此刻，正嘴叼一香烟，悠闲地吞吐着烟雾，半眯眼望着她，那难闻的烟味醺得梅子不由得用手再鼻子前招了招。梅子慌乱着突来的意外，脸惊得热汗直流，心跳得咚咚直响，见那男人也在斜眼肆意地望着自己，梅子忙别脸向四周，街上，还有几个零星的过客在走动，量他大街上也不敢乱来吧！梅子乱中生计，声音轻柔的笑搭着:不用了，谢谢大哥的关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很快就到家啦！梅子说完转身越过自行车，飞似地逃跑，眨眼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任凭那男子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叫喊着。

      幸好，今晚穿得是跑鞋，飞跑中，梅子只感觉脚下生风，两边的黑影飞速后蹿。原来，人一旦受到惊吓，逃生的速度是惊人的，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 一阵奔跑后，梅子累得气喘吁吁的，热汗直流，由于缺少锻炼，跑出大约俩里多路后，实在跑不动了，梅子放慢脚步，只是远远躲过，对面迎来的人影儿。一枚落叶飘落梅子身上，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总是以为，那是有人在拍打她的肩膀。

       过三牌路大灯处，梅子就着大灯光，回头一望，那男子骑着自行车，如似鬼影般远远跟踪着。梅子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巴，吓得差点喊出声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梅子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得想办法尽快甩掉尾巴呀！否则出了城门，人屋更加稀少，危险也会越发加大。梅子心里极度懊悔着，自己今晚错误的决定。可世上没有后悔药，要是有，现在也没时间去购买，后悔是来不及了，梅子脑子极速飞转着，寻思摆脱尾巴的办法，或许是这衣服惹的祸，黑夜里白色太显眼，要不，咋会引发人家的注意呢？脱吧！反正里面还穿了件粉红色衬衫的。梅子麻利地脱去白色蝙蝠衫，索性用它把整个脸都蒙起来，只留俩眼珠露出，这样，跟踪者没料到自己换衣服的，他找不到熟悉的白色身影，肯定以为梅子真到家了。 梅子暗暗佩服着自己脑子的转化速度。

       脚下一加劲，梅子很快出城了，离家也越来越近。城外的夜愈发黑暗，少了路灯的照耀，伸手不见五指，也很少有路过的人影儿，田野里虫子隐约地鸣叫声，青蛙的呱呱声，此起彼伏，加浓了夜的阴森恐怖。梅子孤单单，心颤颤地走在回家路上。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过往的人流。远远的，左边来了一黑影，右边迎来一大团黑影，该往哪边躲呀？梅子心里犹豫着，那一大团黑影，近了，更近了。突然，梅子听到有人在大声讲话，竖耳一听，里面竟然有弟弟的声音，梅子似大海中漂游得快要淹没的人儿，抓到一根救命的树木般飞快地靠过去，大声喊叫着:弟弟，弟弟，是你么？我是三姐呀！梅子弟弟听出是姐声音里的害怕，忙迎了上来:三姐，你咋现在还在路上，要回家得早些呀！何况现在天这么黑暗，知道害怕了吧！弟弟心疼地责备着。梅子走进才知道，原来弟弟在护送他的朋友回家去:弟，能不能先送我回家呀！今晚夜太黑，姐不敢一个人走回去了！弟弟的队伍马上兵分俩路，一路人送朋友回家，弟弟带着俩个伙伴送梅子回家去。

       有了弟弟的陪伴，剩下的路程，梅子感到轻松而又愉快，水田里青蛙的鸣叫，听起来那么悦耳动听。人呀！不管何时何地，不管遇到任何意外，都要保持镇定，开动脑瓜，换种思维，定能化险为夷，定能收获满满！

       起风了，电闪雷鸣中，路边，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落，演绎着一场抛物线的美。一场倾盆大雨即将下落，远远的，梅子看到，家里灯光亮着，老母亲还在等待着她的儿女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