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祖孙

洪佗，我叫他洪哈宝倒没事，他好汉不吃眼前亏翻翻白眼，要是不熟的人压不住他跟着叫他洪哈宝，就炸了窝，他蹭蹭跑远，回头站定嘻皮笑脸用火车进站般尖叫拉长喊：你是个叫花卵，你是个叫花卵。

骂得你老脸挂不住，你不可能和个鬼大崽崽浪费精力一般见识，你捉又捉他不住，只得咬牙切齿指着他说：你个哈宝崽，莫把起我捉倒，不把你个麻翘割挂。

洪哈宝哈得大家晓得，一是吃饭吃得哈，看见他伢老子拿海碗吃饭，他也抗个比他脑壳还要大的碗蹲在门口吃饭，他爷爷放牛回来看见，笑着说，哈宝崽呵，吃得这么哈，前世怕是饿死鬼。第二是容易被人洋，你说洪哈宝你莫去地上打滚，他立刻躺地上，指着很高的坎说洪哈宝绝对不敢跳下去，他说我敢，就跳下去。也叫他洪猛子，因为猛，经常吃亏，磕痛了就坐在地上嗯嗯嘤嘤，终没有哭出来。你说洪哈宝有绝世内功，有降龙十八掌，石头撞个角，你看罗，他是在假装哭，他要运功。他马上就笑了。他娘看到他被大人洋得团团转，就骂他：你干脆莫跟你伢姓，跟你奶奶姓算了。他奶奶姓杨。

洪哈宝他娘平时喜欢搓麻将，大碰车啊七小对，一挨到牌桌心就活泛，婆娘家打牌小打小闹，只打五毛到一块。大人专心打牌，一帮小孩子不住闹腾，撞了桌子弄倒牌，洪哈宝不干这种事情，他认得牌，他看着别人牌说：哎哟，东风开杠，幺鸡一对……。这牌就打不下去，后来他娘想了个办法，给他几张桌子上零票，叫他带一伙弟弟妹妹去买糖吃。

那天他娘又在打麻将，洪哈宝象猴子般在他娘怀里滚来滚去，过了一阵就走了。打到太阳爬上堂屋门，就散了牌回家煮饭，他娘胡了几把大碰车，心里蛮高兴，把口袋钱拿出来清一下胜利成果，一清发现钱少了，丢了张50的大票。她回想起刚才洪哈宝在身上爬来爬去，怕是掏了张钱就去买糖了，我个娘，一个细伢子拿张50的，又不懂，还不被别人哄走了。

急忙寻到洪哈宝，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洪哈宝拿了钱跑到店里，却发现钱不翼而飞了，只得怏怏回来在田里玩泥巴。他娘问他，50块钱呢？洪哈宝不知道钱还分五十和一块的，只知道这纸片能换糖吃，搞不清他娘为何发这么大火。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来龙去脉，他娘想今天怕是撞到个鬼，本来是赢钱很高兴，转眼就破财一上午功夫白费了。

越想越气，开始骂，越骂越难听，你个死短命鬼，你个天收的，死又不死，死挂我免的胀心……。

洪哈宝他爷爷在边上听不下去了，就拦他娘的话：地方上冇得你这种做娘的，他也是你生下的一坨肉，他是个细伢子，懂么咯？这样的话是你做娘的骂得出口的么？现在计划生育只准生一个，要是往日生十个八个，你还不把他煮了?他短了命你孤寡就好过了……

他娘一听公公这么说，也觉得骂得有些过了，一时语塞，把话咽肚里住了嘴。

洪哈宝喜欢去爷爷奶奶家里翻箱倒柜，能翻出一个橘子一个苹果啊什么，爷爷说屋里有个金狗银猫啊,有什么好翻咯？他听不懂话以为真的有个好玩的狗和猫，又从头到尾细细翻了一次，很疑惑没找到。

他姑姑回娘家给二老买了东西，有一包红枣，爷爷暂时不想吃，又怕洪哈宝寻到了，就藏了起来。

过了两天爷爷发现红枣躺在柜子里，拆开吃得七零八落的，爷爷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一口气嗝在胸口，拿着半包红枣当着洪哈宝面扔到门前污水坑里。

这又恰好被洪哈宝娘在一旁冷冷看在眼里，前几天闷的气今天可以还了，就斜着他爷爷尖着嗓子对洪哈宝说：你啊，有点出息！不争气！有什么吃的，吃了又不长肉，别个宁愿丢到尿坑里也不把你吃，要是我，我就长记性，是鹿茸我看也不看它一眼。

这下轮到爷爷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今年回去，洪哈宝站在门口叫我哥哥，一阵子不见，身架子往外要开始舒展了，也瘦，我笑嘻嘻和他说：洪哈宝麻翘快长毛咧，开叫怕快晓得打生了。他低了头，没应我的话。

————以此文来怀念又猛又哈童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