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冈是座古城,从汉的风尘里出来,搁在浩瀚绵长的雪峰山脉的土地上。
资江水昼夜不息,自西向东,斜贯古城。依河而建的吊脚楼如今已不多见,露出水面的木桩,已经泛黄甚至腐败,房屋为木质结构,四面皆为板壁,在风霜岁月里,烟熏火燎,成一片墨色。堤岸杨柳依依,每逢三月,柳絮袅袅如烟如雾。河水漫过阜头,轻轻鼓荡,汩汩的捣衣声穿越千年,阜头的青石,经年累月,被脚板磨得光滑如镜。
渔父亭幽静了千年,飞逝的河水如同昨日往昔。晚霞斜阳下,远处的山峦巍峨延绵,近处则乱石林立,影影绰绰如洪荒猛兽,广阔的波光粼粼里泛起细浪金波,诗人负手立于船头,一叶扁舟,一壶浊酒,歌在一旁,诗在一旁。那时的屈原眉头紧锁,神情隐忧,和尹姓渔父一番对答后,更加坚定了此行的信念,这个目光怜悯的诗人,有心报国却不知已无力回天。船系缆崖下,他有些低落,对前路的艰险颇感忧虑,不由心生倦意,于是背靠着山崖小憩,只是他不会想到,那块崖石被后人雕刻成有些模糊的石像,立在资江河畔,成为历史的一个戳记。那个一心为社稷,为天下黎民百姓安宁的生命,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水花,有时候,只要灵魂活着,希望就会延续。
雪峰山脉的崇山峻岭,湘西南的千山万水,四山围合的偏僻之所,民风彪悍的南蛮之地,却是历来的兵家重镇,素有黔巫要地之称谓。自古兴亡百姓苦,每逢战乱,这里的人民均会受到不同程度的荼毒。因此,自明代起,我们的祖先便在这里修墙筑城,防御自保。城墙高一丈八尺,垛宽五尺,可过车马,长约十里有余,墙体是夯实的素土,墙身以长条青石灌注糯米而成,五米一垛,可据此向外瞭望观测敌情。分南北二门,南门倚了资江水流的自然天险,北门则人工挖了一道丈余宽的水渠,名曰:清渠,以作御敌之用。座落在南门上的宣风楼,又名宣风雪霁楼,始建于北宋,后毁于战火,于后世得以重建,建筑风格古典优雅,分上下两层,迴转式走廊,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奶奶常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历史上这里也曾烽烟四起,战祸不断。据史料记载,唐元和年间,洪灾泛滥,城步、新宁等地的苗瑶人民纷纷揭竿而起,时局动荡,震动朝纲,柳公绰临危受命,仅提卒五百,屯于武冈。柳公仁义,不忍战乱,遂不用一兵一卒,四处奔走劝慰招抚,募集钱粮以赈灾民,终止戈为武,换得百姓安宁。是年,柳宗元已被贬永州,闻其叔父善举,感概之余,挥毫写下了《武冈铭》一文,以表其功。
武冈的城墙,如同大地上隆起的一道脊梁,从明至清,从清到现代,依然矗立在那里,岁月的手抹不掉历史的血迹,腥风血雨的往事依旧令人心潮澎湃。太平天国年间,能征善战的翼王石达开曾率兵围城数日,屡攻不克,最后面对这堵铜墙铁壁浩叹数声,无功而退。另有抗日期间,日寇欲取道武冈,试图夺取位于湘西的芷江机场,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王耀武率领的第四方面军毫无惧意,在此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斗,倚靠坚固的城墙和视死如归的决心,最终大获全胜。在那个炮火纷飞的年代,这里的人民谱写了一曲曲悲壮的挽歌。
走过了历史的风风雨雨,穿越了硝烟弥漫的岁月,武冈城墙依然顽强地屹立在这片土地上,如同一位深情的长者,庇护着当地子民。
只是如今,这里仅剩一段浅浅的古城墙,还是在残垣断壁上翻新过的遗址。古城墙毁于哪一年,父亲跟我说过,可是它毕竟在50年代被尽数毁去,究竟何种原因,我从一开始就迷茫,可我没有再问过父亲,也没有问过那些知道故事的人,只是记住了那些古往今来的名字,屈原、陶侃、柳公绰、黄光、姚彦文、戴源璋、邓忠宇、邓星衡,他们的名字像璀璨夺目的宝石一样,镶嵌在这片浩瀚的夜空,令人景仰。也正因为他们,用沸腾的热血,和暖玉一般温润的品质,滋养着这片凝重的土地。
武冈城墙,照见了我生命中最初的意识,也给了我孤傲的脊梁,我越走越远,它越来越浅,故事也越来越淡,但是那种忠诚的美,像座坟丘,让故乡的温柔在生命里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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