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沉,风渐寒,灯光下的都市浮影摇肢,垒翠流金。
吃了饭,我们一起往回走,买了一幅象棋与好多巧克力。
被握着的手,温暖源源地流淌过来。走一段路,换一只手,捂暖一只再换一只。我血压偏低,一直是个怕冷的人,在广东这样温和的冬天,也总是冰手冰脚,睡到天亮也不能暖和。
依然在这间酒店,电梯在升,我在恍惚。
是的,不可思议,太美好。这一切,美好得不像真实,而我是不能让自己太认真去思考的。如果,万一,我再用力地想,这个若是梦的话,就会醒来。
美好与疼痛,在美丽的东西面前,唯有疼痛。
我一边吃巧克力一边与他下棋。
思绪飘扬,精神有点游离。昨晚,我们还对着冰冷的屏幕,说有机会,我们一起下棋,今夜,我们竟真能握着真实的棋子,一起对弈。
蛀牙很快就疼了起来,这是意料中的事,就像我明知感情很虚无,可我依然让自己沉下去一样。廷绵不尽的明天依然是要款款而来的,可明天并不在把握之中,所以我只能让自己仅活在当下,当然,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浓蜜的爱情是口中的巧克力,丝丝入扣,甜而哀伤。
三盘棋,我输二赢一,有点难以集中精力。
熟悉的腰椎痛慢慢发作,我伏躺下来,让它舒缓。
“累了?”他轻轻地问,然后帮我轻柔地按捏脊椎。
绵绵的温情,将我一下覆没。
醒来时,漆黑一片。
熟悉的手脚,没有丝毫冰凉。无意识中动一下,才发现自己躺在他的腋下。
我想自己是太累了,否则,这样惜秒如金的夜,我不会将自己沉睡。
若果人生只有六十岁,那么,我已将快过了一半,一直以来,我却不太明白活着的意义。自小,我在守纪安份的教育中长大,懂得理智、含蓄、隐忍、不强求,它们指引着我通向无风无险的安全生活,让我循规蹈矩地活得理所当然。然而如今,功亏一篑。
当然,我也惶恐,我也害怕,可我没有后悔,我也没时间能考虑太多。
在很久以前,盼望理想的结局就已是奢侈的,否则,安娜•卡列妮娜也不必自杀。这段不义之情,我无力标榜美好,也不需理解与明白,我是一个罪人,这是我必需付出的代价。
他因为吃药,睡着时是会发出呼噜声的,可是,此刻很安静。他是醒着的?是刚好睡醒还是一直没有睡?他就这样一直抱着我,看着我睡?
幸福与哀伤,是这样汹涌而无力自持,我用力地抱紧这个男人。
碧海青天夜夜心,若果嫦娥没有贪念,伊人就不必自始独坐广袤寒宫,夜夜追忆。
花灯瘦尽,倏然一宵。
蜷到了晌午,总是得出来吃饭。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可是,显然我现在不想走。
然后我们开始想今天去哪里走动一下,最后决定去大亚湾。
他先回一下公司,我去洗头打发时间。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年轻的小伙在帮我吹头发时说。
笑笑,我不作回答。
“很面熟哦,在这里上班的吧?”他又问。
“我见过他。”可能我的微笑给了他鼓励,他并不介意我的沉默,然后肯定地说。
“嗯。”我应他了一声,点点头,不追问。我认识他七八年了,中间有几年的苍白时间,他的一切,我是不完全的清楚与知道的。我不是没有好奇心,我只是信任他,不需要道听途说。
洗完头,我走了出来,在这个工业区逛了一圈。
小小的一块地方,与任何一个工业区并无二样,穿梭扎根着各式的人群,有着拥挤而凌乱的各式小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不知道他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我只是在这里走动一下,看看他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
后来我在一个小杂店里坐了下来。
看店的小女孩对我微笑。
“你不用做作业吗?”我逗她,清汤挂面的小脸,估计十一二岁。十二岁,只有黑与白的世界。
“早做完了。”她眨眼,小溪一般清澈的眼睛。
“姐姐,你等人吗?”眼珠一转,她问我。
“嗯。生意好吗?”
“现在春节都放假回家了,平时还可以。”她独有一把天生略微沙甜的声线,婉转跳跃。
潮汕人,会泡功夫茶,有几兄妹,作业很简单,学校的同班同学有的已经开始牵小手了,也喜欢吃糖。她叽叽喳喳地描绘着她的世界,时间被轻易挥走。
小店来了客人。三个女孩子拖着行李,背着包进来买水,估计放假了,准备回家过年。
稍微高一点的白净女子拿着瓶水问我多少钱。
“两块。”小丫头走了过去。
三人背包在我眼前走过,停在了不远的公交站,背影年轻而张扬。生活是这样的流离而颠簸,多少人为了生活,像候鸟一样迁徙,所有的青春,就在飞行中无声消逝。
忽然想起了数年前的我们,也是这般的年少春衫窄,刚从学校毕业,拖着行李行走在城市的某一角落。如今,我们都安定了下来,肢肥体胖,波澜不惊,可是,我们的心,却失落在多年前的某一刹。
我把包里的巧克力给小女孩吃,她快乐地接受了。
开始我还担心,她万一以为我是坏人,会拒绝我。
“这牌子的巧克力很贵哦。”她忽然语出惊人,原来现在的小孩子,并没有我们想像中无知。
时间这样静静地流逝,他还要多久呢?我不想打电话给他,我只是坐在这里,安静地等,因为我知道,他会来。
忽然见到他在路上走来。
他见到了我,有点意外,估计没想到我猜得到他在这间公司。
他站在阳光下等我。
不矮,不瘦,挺鼻子,微长的鬓毛,儒雅的脸孔,淡黄的阳光渲染了他一身。
我看着这个男人,有点心酸。
多年前,他也曾是这样孤寂地站在我青葱的岁月里,等我走过去的。
如今,他再次站在了我的前方,只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浩瀚岁月,早已让人恨错难返。
“现在去坐车吗?”
“嗯。”他点点头。
挽着他的手臂,我们一起往前走。
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鹅黄束束流窜,温柔地将凉意驱赶得毫无踪迹。
“Mickle.”走到公交站的时候,忽然刚才三人中那个问我水价的白净女子向他打招呼,原来他们是同一间公司的。
他回应她,三人的视线落在我们的身上。我迎着她们礼貌地微笑,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在哪啊?刚给电话小李,他说他老大不上班,来打麻将呀。”是西西熟悉的声音。
“我不在家里,等我回来再说。”
“那你在哪?又跑哪去了?”
“我在湛江,看同学。”我停了一下,说。
是的,撒谎,我开始撒谎。一丝阴郁的血液流过我的心脏,我微微叹了口气。
挂了电话,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仍在这个站台,我们早已松开了手。
她们仍在看着我,唯有微笑。
“走了,到对面站台去。”他说,方向反了,那边才是我们的方向。
“嗯。”我跟着他,他向她们点点头和我一起走了。
他把手伸过来牵着我,与我一起穿过斑马线,在她们的视线中继续往前走,是这样的自然。
我的心在瞬间融化。
其实,如果他在熟人前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是不介意的,毕竟,他有他的生活圈子。可是,他没有,他此刻没有。
车水马龙,呼啸而过,深冬的艳阳是这样毫无预召地射进来,照进了我的心。
一直以来,我不曾追问他任何事情。我不知道他是否已婚,是否有女朋友,是否多年前的那个女子仍在等他,是否是真真正正的单身或仅是自己独处。这是我的骄傲,这是我的自私,这是我的无奈,这也是我的宽容。
第三者,他是第三者,我或许也是第三者。在于生活与婚姻的立场,他与我是第三者,而在于爱情的立场,旁人与一切约束又是我们的第三者。而位于我自身的立场,我没有权利要求他任何事情,因为我本是一个贪心角色的扮演者。
而关于实事的真相,我并不想刻意追究。
希腊神话里的丘比特每天晚上去探访他的情人赛姬,可赛姬好奇要知道他的身份,黑暗中拿蜡烛照亮了他,灯油滴醒了丘比特,他振翅飞去,永不回头。
真相与结果永远都可能是让人失望的。
在这个爱情早已不复存活的功利年代,我只想简单一点。我只是爱他,没有任何功利掺杂的成份。我可以付出,我也可以离去,但我不想给他任何压力与要求,而他,若是要走,总是会走的,若是想留,自然也就会停留。
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而至于自己或许会身败名裂,我是顾不得了。我并不是不想顾,我是无力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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