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觉得有点冷。
忘记了清晨没有阳光,温度稍底。早上六点多,几年来这个时候我都只会在梦乡,不睡到最后一刻,决不起来。只是此刻,我与李坐在清晨发往广州的快车上。虽然比较早,但车上竟然也坐了大半的客人。原来每一天,总是有不停的人,来了又走,去了又回。
三四年没有外出了。最后一次外出旅行是零五年。我是一个很善感人。看着漫漫的旅途,悠悠而过的陌生人,忽然又想起当年的自己。不停地往返在不同的城市之间,不停地遇到过的一些人,一些事。
晕晕地睡了一会之后,再睁开眼,已到了阳江。轻舟已过万重山。突然脑里跳出了这句诗。
用手机上了Q,电话与电脑,是我工作里不可或缺的东西。
“累吗?”熟悉的人发来问候。
心里很温馨。当然,我上Q不仅是为了这条信息,还有一些工作的事要交待。
十一点钟左右到了广州。
喧嚣。熙攘。拥挤。繁华。这座城市出落得更加的成熟与沧桑。
心里有着微微的惘然,八九年的光阴,倏忽而过。这个曾经承载了我年少时深情与绝望的都市,我再一次踏入了它的怀抱。只是,人与物都已不大相同。
问道于途,各人都仅是用手往方向一指,吝言惜语。繁密的人流,淡漠的都市,大家都要为了生存而忙碌。热情的羊城人,仅存在于电视里。
沿着指示牌,左转右弯,下电梯再购票,进站,再转。走到地铁候车室,用了将近二十分钟。而在上车到下车的时间,通共不过三分钟。这个城市的交通如此迅速与荒谬。
百灵商务楼。我与李此行的目的。
这座历史久远的建筑,见证着羊城的成长。广州天宇售后中心在六楼。我们也顺道在这里留宿。
吃完饭,睡好午觉,然后上去学习。分总刚好出差了。
通共的学习我用了不到四十分钟。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网点要在这里学习几天。
躺在床上,再次睡觉。不过辗转难眠,下午这个时候,没有睡觉的习惯。不想看电视,也没有电脑。手机上网太慢,我拨了他的电话。
记忆里的那把声音一点都没有变,暖暖地把我心填满。
是的,我想见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不让自己外出,我不能让自己控制不住跑去见他。可是,现在。我是安全的,被判死刑的。因为我已婚,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而我们,都会理智地止于朋友。
他说请我吃饭看电影。真好。真的。能与他一起吃饭看电影。
晚上诗诗过来了,请我吃饭逛街。
夜里两人蜷缩在床上聊天。
时光恍惚,今夜与从前似乎并无太大差异。都是相同的两个女子,都是这样的秉烛夜谈,可是却又是已不同的。
那些让男孩子在楼下慢慢等待的时光;那些烫着大波浪的卷发,昂首挺胸地走在别人眼光里的时光;那些为爱伤神流泪喝醉颓废的时光;随着年华的流逝,已经远去。
我们都已是孩子的妈。我们都已有各自的生活。我们都已不再相信爱情。我们都已伤痕累累。
她说你还记得吗?那些美丽、荒唐的岁月;那些注定落空的等待;那种永不疲累的冲劲。
是的,我当然记得。只是,这一切都已远去了。可是,我们真幸运。因为我们彼此相识,一路相伴,而现在还可以继续陪伴地往下走。
我说我明天走,过惠州看一个朋友。
她说这个人是谁?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
“你应该是在乎的吧,要不然你不会去见他。”
我呆了一下,不再说话。她也不再追问,都是聪明人。
这个人是我最大的秘密。是的,从未提起。最爱的人,是没有言语的。
在乎?没有的。我在乎不起。在很多年前,我早已在乎不起。
我只想见见他,是的,只是想见见,仅此而已,我轻轻地想。
我们很晚才睡。我一直睡不着。明天我真的过去惠州?明天我真的会见到他?我真的只是想见见他?
第二天一早,我上了六楼与天宇道别。
分总回来了,见了我,与我聊了一个钟。然后我下来了,算是此趟出差任务完成。
与李和诗诗吃完午饭,逛了一趟上下九后,各自分道扬镳。
独自一人往前走,走了好长的一段路,都还没见荔湾广场。
想起古老的玉器街,记忆中的檀香味,不由得问起了路人。
这个城市变化太快,昔日的旧影,早已无踪。旧的古董街已消失,全部都已搬迁到一个集中的玉器古董专卖商场。现代的商业气息,抹杀了古色古香,但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记忆中让我依在树下等人的荔弯广场,不知道是不整改了,还是我找不到了。也没有再去问寻。
心理学说,想看一个人是否能从昔日旧伤里重新站起来,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故地重游。
我现在走在这条熙攘的大街上,心里再也没有任何伤痛,有的只是淡淡的感慨。
织热盲目的初恋,早已随着如烟的岁月无声地淡去。那样执着狂热盲目地爱一个人,现在是再也不会的了。现在的自己,是成熟了的,不会再强求;现在的自己,是麻木了的,再也见不到爱;现在的自己,是理智了的,如果痛了,也不会再盲目的,只会离开。
其实两个月前,在我的城市里,我们还是见过一面的。
恍如隔世,但也并不是太难追忆。我不是一个善忘的人。往事里熟悉的身影已像前生的事,但我的记忆依然清晰。
时光滔滔,我爱过他,在我青春年少时。可是,一切无法再重来,我此刻如果还爱着别人的话,已经不是他。
鞠躬道别,微笑离场。从此成为真正的陌生人。是的,不再联系。我是一个狭隘、骄傲的人。我认认真真爱过的人,在我心里只有一个位置,那就是我爱过的人,不是朋友。
他应该会过得很好的,这样就够了。何必再见。何必再见。
二十多年的光阴晃眼消逝,有限的生命通共前后爱过两个男人。
我们总以为爱情可以填补生活的遗憾,但我们最终却发觉,爱情似乎创造更多的遗憾。
只是,我现在打算去见另一个我似乎仍然爱着的人。或许,这与我的性格始终是矛盾的,可是我不想想得太多,生命短暂,不想留太多遗憾。而我不过是想见见他,别无他意。
我喜欢一个人独自旅行,自由自在。
就像现在,可以一个人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来往匆匆的人们都不认识我,我可以随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是这种感觉已被刻意遗忘太久,我把自己放进了大家期待的角色里。只要大家快乐,就行了,我的快乐,都只是些卑微的事情,不值一提。所以我一直不愿到外面来,拒绝出差。我以为掩耳盗铃,生活就可以安然无恙地一直过下去。
去到省站时,下午四点。
五点钟的车。还有一小时的漫长等待。
进站口写着惠州与东莞及一些同线城市的名字。只是安静地坐着,听歌,冥想,不想做任何的事。
“当明月沉入大海,仿佛被你抱满怀”。如果没有音乐,那我们能用什么来安慰自己?
慢慢地人多了起来。我真的是要去那个城市了,我再过两三个钟,真的会见到他。
三年,五年,还是七年,我与他,多久没见?我与他,仅两三面之缘,但是,却影响了彼此整个青春与年少,蹉跎了数年宝贵的黄金岁月。而我们,还会影响彼此多久?十年?半生?还是一世?
将进站时,人声开始吵杂起来。突然觉得这个情境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我准备去见一个曾经爱过的人。他说会认得出我,可我自己都已无法把自己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