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碑

佛 碑

黄三畅

以前，从我们村到一个小集镇去的半路上，靠着土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行字，道是：

南无阿弥陀佛

大慈观世音菩萨

人们称之为佛碑，或称之壮胆碑。那地方确实应该立一块那样的碑的。

那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地方。路到了那里就拐一个手拐弯，手拐弯的里边是不算高的河堤，堤下的河水不是平静地流淌，而是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原因是，河水本来就流得急，河床中又布着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礁石，有些礁石可能还有隙缝孔穴，这样一来，急急流淌的河水不发出怪响是不可能的。不算宽阔的河床的那边是“乱石崩云”。手拐弯的外边是一道土崖，土崖上面是黑幽幽的密林。

还有听了令人发麻的传说：水里曾淹死过人，那淹死的人的魂灵总在等待替身；山上的密林里常常有滚动石头的声音，还有像人一样的呻吟和笑声。

因此，即使在大白天，一个人从那里过，脊梁骨也会一阵一阵地发麻发冷，天黑以后从那里过，则如过鬼门关了。于是就好心的人在那里立了那样一块碑，据说走到那里，只要念碑上的两句话，就有了底气，就阳火上升，什么鬼祟都近不得身了，当然也不须害怕了。

我读小学和初中，经常从那里过，不过我们总是成群结队，是不怕什么的，但我们还是忍不住大声念：

南无阿弥陀佛，

大慈观世音菩萨！

不是为了壮胆，是有味。

但有一次，我一个人从学校回家，还没走到那里，天就断黑了，那真是对我的“无神论”的一次严峻考验！离那鬼门关还有好远，我就大声念起那两句话来，走到手拐弯里，念的声音是又大又快又急，走过那里好远，我还不敢停下声音。回到家里，父母惊异我那个时候才进屋，问我在路上怕不怕，我说不怕，说过“那个地方”时，我不停地念佛碑上的两句话的。父母这才算是放了心。

那石碑，不知为多少人排除了心灵的障碍！

后来打烂了，筑了水坝。确实也不要立在那里了，河的下游筑了坝，“手拐弯”里河水平缓了，也深了，就没有发出那种呜咽声了；特别是，“手拐弯”外面的山上，树木基本砍光了，光头上能藏什么虱子？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害怕的？

不料过了若干年后，有人又提出要在那里立佛碑了。

沿河修了公路，“手拐弯”当然也改直了，只是山上又蓊蓊郁郁了。有一次，有人在那里剪径，杀死一个人，抛尸河中，自己又逃入林子中。那以后，据说晚上有人从那里过时，会听见“还我命来”的凄哀的喊声。后来有行善者果然在那里立了一块佛碑。据说“还我命来”的声音是没有了，但那里仍是“鬼门关”，是另一种意义的鬼门关，因为有歹徒藏在林子里，要独行者特别是晚上的独行者“留下买路钱来”，甚至事先在路上摆了石头，汽车停下来了，就上车抢人、抢货。于是公安部门在那里立了一块木牌，木牌上写上有关治安管理条例。但形同虚设。再后来，公安部门采取了强硬的手段，使歹徒们就擒的就擒，逃逸的逃逸，终于保住了过那地方的行人和车辆的平安。

看来，有些事情，只是立块碑，写上或刻上一些文字，说一说，吓一吓，是当不得真的，当得真的，还是行动，还是硬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