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香炉钵

那个香炉钵

文/都梁记忆

首先声明：那个香炉钵从来没见过。但它的神秘，和牵扯的故事让我刻苦铭心。

隔壁霍家一家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人中，就小儿子运气差些。由此，小儿子与媳妇常常“千日口水不干”：抱怨爹娘偏心眼。

听过这小儿子和媳妇的倾诉，比专业说书人还表述得明白清楚。

首先，是小儿子与女儿那一年，争着结婚。按武冈旧俗，一家人，或一个堂屋，一年只能办一桩婚事。儿子比女儿大，理应是儿子办了，女儿才办。但女儿女婿等不及，怎么办？另外一个原因，小儿子那一年身体极度欠佳不能结婚。那女儿女婿更等不及了，于是偷偷结了。没有响炮仗也没有待客，只女婿那边待了客，霍家这边满院子人，音讯都不晓得。用小儿媳妇话说叫“烧火不出烟”。

听口气听得出来：因为妹妹妹郎先结婚，就是二哥二嫂运气不佳的原因。

细心的二嫂，就是这运气较差的小儿媳，说“自从那天放了一小挂炮仗，妹妹随妹夫回去后有一个多月，阿婆娘就带了我去给妹夫做生，做生就是过生日。我看到妹夫堂屋里对子（联）贴了个满堂红”。我问她“对子是么格对子？是拜堂的对子么？”，她说她不晓得。

“反正娘爷一板心，瞒我们瞒得铁紧。还让我跟她去给她郎霸公做头生—”

她不紧不慢，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说“爷老子看到哥哥发了财，在武冈城里修了房子，就连老屋里家先台上香炉钵也端了去，他冇考虑细崽还在老屋里，武冈城里买不到香炉钵？”

细崽还在老屋里，在武冈城里还买不起房，阿婆爷就将香炉钵端到城里大儿子家？是不对的。小儿媳妇说起这过节真的还有理。

中国人祖祖辈辈烧香拜神，不就晨昏一炷香么？接着听说他家爷爷死得年轻，爷爷死的时候已经生下姑妈和爹了。爷爷死了，那年头靠奶奶养活一家老少五六口，根本不可能。于是奶奶就招了个本乡石冲曾家一男人。这男人不招婆婆喜欢，没两年，奶奶就随这曾家爷爷去了石冲。离开霍家去石冲那天，临行时，奶奶在家先前礼恭毕敬作揖下跪，眼泪汪汪就要离开未成年的一双儿女了。她伸手在家先台上香炉钵里抓了把香灰，揣在衣襟里。

这个香炉就是那个香炉。

我听说这个故事到现在，虽然没见过它，但觉得，它的颜色或者价值比当初那个家庭里，所有的物件要光彩夺目，要价值连城。这家老女人看到儿媳妇要随曾姓男人走，内心的嫉恨挟着无法理解的恶毒，港了一句，“霍二啊：许婆要嫁了，你随他去咧—”

同为女人，婆婆也是年轻守寡养大两个儿子的。公公那时候挑担走路广西做生意，半路上遭了强盗，同行五六人全都被杀，独他一个人逃回命来。不久也死了！

婆婆诅咒奶奶，让爷爷的阴魂跟去了曾家，让奶奶余生不得善终。难道早死的爷爷在阴间也好歹不分么？

这个香炉就牵附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人和事。其实这家大儿子现在虽然发了财，也是不容易的。其间的幼儿丧母和生离死别，也添过新的故事。

后来奶奶去了石冲曾家，跟曾家爷爷生了三四个崽，只养大一个。

小儿媳妇娘家是山水口萧家，爷老子是院子里知书达礼的家户长。所以她用“婆婆骂奶奶香炉钵里抓香灰”的事，回怼了公公婆婆的不是，公公婆婆没得半句话应。

现在这香炉还在大儿子家里。父母生活在大儿子家。

其实三姊妹相比较，方方面面也差不多。这？世间万物谁也没资格说东道西，只有这香炉钵见证了这个家族，至少一百年。可它不说话，它每天只接纳晨昏一炷香的供奉。儿孙晚辈一天天一年年的苦难，它视而不见！

2020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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