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钟,和衣上床的媚儿依然睡不着。今晚不知道那恐怖的脚步声是否还会出现,她心里打鼓一样难以平静。
连续两个晚上,每当万籁俱寂,木屋二楼的楼道里,便会响起诡异的脚步声。第一个晚上,不信鬼神的媚儿把它理解为幻觉,或者是猫儿在调皮捣蛋,或者是清风乱敲窗。但第二个晚上再次出现后,媚儿就坚信不是什么幻觉了,她认为十有八九是梁上君子发出来的。媚儿越想越害怕,真后悔放学后没有去三里外的村子里借宿。
来这里支教有一个月了,媚儿喜欢上了这些对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们。她决心以此为家,在这民风淳朴的山村里安心工作。可这连续两晚的脚步声,不禁让她想起临行前同学们的善意提醒:在偏远落后的山区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一定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宿舍里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可偷,关键是心太受虐。谁能保证,这夜半魅影不入室么?不变态么?只是要钱不要命么?世上最不可揣测的永远是人性。电影电视中的暴力和凶杀镜头,在媚儿脑海中不断闪现。
媚儿不敢开灯,睁着双眼定定地凝视着黑魆魆的蚊帐顶,既深感害怕,却又似乎在等待脚步声的再次出现。这种等待是最痛苦的煎熬。如果只是野兽光顾,她倒不担心,因为学校的木屋足够牢固。
媚儿怕的是人!
来支教之前,媚儿从没脱离过妈妈的怀抱,妈妈用羽翼为她遮挡着风风雨雨。特别是父亲病逝后,妈妈把全部的爱倾注在她的身上,让她从未有过担惊受怕之忧。如今在这个偏远的大山里,这个寝不成寐的深夜,衾影独对的媚儿是如此的想念妈妈。
小偷踩点两个晚上了,今晚会不会下手啊?如果小偷进来了,自己该怎么办?媚儿设想着脚步声再次出现的应对办法。她此刻最盼望的,就是太阳早点出来。只要天亮,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贼人也会放弃他的行动。
床头柜上闹钟的嘀嗒声比什么时候都刺耳,节奏似乎更加慢条斯理,慢得让人惶恐不安。
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一切还是来了。又是凌晨三点钟,又是同样的脚步声,虽然蹑足潜踪,但声音清晰可辩,一步一步,离房门越来越近,感觉似乎挨着门儿了。媚儿屏住呼吸,心如鹿撞,四肢抽紧,寒毛卓竖。
声音或许可以震慑小偷。已经无路可退的媚儿豁出去了,装作勇敢泼辣敢于拼命的样子,带着颤音大喝一声:“谁?”
楼道里脚步乱响,慌乱中有煤球灶倒下的哐当声。媚儿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大声呼叫救命。半夜的呼唤能传出很远,估计三里外都能听得到。可是四周静悄悄的,急切的呼唤居然没有搅起一丝水纹。
求助不能,媚儿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黑暗中,她摸索着找到靠在墙角的扁担,紧紧握在手中。
静默,还是静默。除了闹钟的滴答声,媚儿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怦怦的心跳声。她担心这样耗下去,只怕自己会虚脱。她得自救!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媚儿晃晃手中壮胆的扁担,摸索着来到门边,喘息变得更加急促,手心的汗水让扁担变得滑溜溜的。
就在媚儿鼓足勇气,准备开门冲出去的一瞬间,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媚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魂飞魄散,刚伸出去的手如触电般缩了回来,心蹦跶到嗓子眼里了。这贼人也忒胆大了吧,竟敢敲门进屋,偷盗不成改抢劫了?
媚儿用后背紧紧顶住木门,汗水流满脸颊。
“王老师您别怕,我是村支书。我们本想暗中保护您的,不小心惊扰到您了。”外面的人停了一下,接着说:“前天派出所发来通知,说有一个精神病人杀人后逃进我镇山区,大家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您,却又不放心您一个人住在这,于是商量好每晚安排两个人来保护您哩。”
媚儿一屁股瘫坐在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股暖流迅即涌遍全身。(发表于《羊城晚报》2020年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