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汪晓辉六年级毕业会考了，暑假要继续跆拳道训练。教练说女生一律剪短发，男生一律剃光头，额头上扎汗巾。晓辉回到家里对爷爷说理发的事情，爷爷不假思索地说，现在会用剃刀剃光头的，韩山城里没几个了，只看那个三排路“顶上功夫”的刘师傅还在不在。

爷爷搬了几次家，离三排路有点远了，上了年纪的人了也不想往闹市区里跑，好大几年不去“顶上功夫”理发了。晓辉总记得爷爷经常提起那个理发的刘师傅，说他手法了得，削面时全神贯注，小心细腻，不留一根汗毛，全城再无第二家。晓辉不太感兴趣，说那是喜欢理光头的乡下中老年大叔才去的地方，他不合适，也不稀罕。爷爷说，小孩子你就不懂了，刘师傅理发就是享受。

爷爷还是带着晓辉去了三牌路“顶上功夫”。晓辉犹豫着朝店里张望了一下，师傅正在给一个老年人剃光头，剃刀刮得莎莎作响。晓辉四下里看了看，店面不大，十几个平方的样子，那些木质椅子已经用得发亮了，工作台上摆着各种用具，老旧的吹风，还有磨刀石、扎剪、撩剪等。晓辉对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没有好感，这不就一个老古董么，难怪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光顾这店呢。

爷爷跟刘师傅打了个招呼。刘师傅回过头来一看，说道：“哦呀，汪师傅啊，好久不见你来了，听说你搬家到城西去住了。怪不得啰，太远了也不方便。您坐您坐。”爷爷坐着看刘师傅理发，他知道刘师傅是个十分认真的人，怕他说话分心，剃伤顾客头皮。晓辉见爷爷坐着抽烟，就在门外走一圈。

这个地段三百米，大小理发店有十几家。有的店名可风光了，“美容美发中心”“韩城烫染洗发大世界”“摩登美发城”“夜巴黎发型设计中心”，不一而足，有的店面宽敞，各种彩色灯光闪烁，椅子上坐着披头散发的女人，嘴唇血红，穿着很短的衣裤，长丝袜子，音响里放着流行歌曲。有的店子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店里的师傅红头发、蓝头发、棕色头发的都有。样子怪怪的。晓辉心想，那么高大上的装修，也不见一个人在理发呢。

晓辉刚往回走，爷爷就招呼一声，晓辉快点啊，轮到你了。晓辉进了店里，只见门口坐着三个中年大叔在闲聊。一个样子黑黑的叔叔说，小朋友，你也来这理发啊，你要去那些乖态地方理漂亮发型的，说着朝左边店子努了努嘴。晓辉唔了一声，“才不去呢。”三个叔叔就笑了，我们都是来剃光头的 哦。晓辉说，一样呢。

很快，晓辉就感受到爷爷讲要刘师傅理发就是享受。刘师傅手法灵活，轻重得当，不快不慢，特别注意节奏，头剃完了，整个头皮就像被按摩了圈，特别轻松。当他把那张挡碎发的大布解下来后，又把晓辉的颈部与肩膀轻揉了几分钟，然后拍拍背，说：“小伙子，读书太勤奋了，有点背曲了。”爷爷说，晓辉天天用“背背佳”，也不见效果。刘师傅呵呵一笑说：“那个没用的。像我们在部队训练的时候，每天站军姿，一次一小时，每天三次，坚持三个月，体型就出来了。小孩子嘛，每天站三次，一次十五分钟。这是个最好的锻炼，训练体型，培养气质与耐力。”晓辉心里嘀咕着，这个理发师当过兵的，难怪懂这些。

好奇的晓辉在回家的路上问爷爷，刘师傅早年当过兵，为何现今开理发店了。爷爷把刘师傅的经历告诉了他。刘师傅是个残疾人，在部队是汽车兵，转业后在韩山运输公司开大货车，在一次抗洪抢险中他开着大卡车拉着几十吨的大石头去水库填堵大坝决口，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结果出了事，卡车翻了，他的右腿负伤太重，截了肢，他现在的右腿是义肢。

晓辉说，刘师傅真不错，他的手艺好，收费也便宜，才六块钱。爷爷说，刘师傅在这里开店，算来也有十五年了。生意一直还好，因为手艺好，人缘好，且十五年都是一个价，又是抗洪抢险英雄，房东老板也一直没有给他涨租金。晓辉啊，这个房东的儿子也是刘师傅公司的，还是个领导干部，在抗洪抢险中不幸牺牲了。一路上，晓辉似乎懂得了什么。

他不再言语，从公汽上下来，晓辉拉着爷爷的手说，下次理发，还去“顶上功夫”。爷爷摸着晓辉光光的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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