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曾写过一短文《武冈何以称皇城》,对永历帝驻跸武冈有过简单交代。当时作此文,手头并无过多资料可供查阅。今检清人著的《明季南略》、《小腆纪年附考》、《宝庆府志》,将此事作一稍详的梳理。然诸书所记某些时间、地点,略有不同;不及细考,只就我之判断草撰成文。
一、市棍刘承胤
说到南明永历帝驻跸武冈,不能不说到一个人,这就是刘承胤。
刘承胤,本是南京一市棍(无赖)。他好饮酒,很有点体力,人称“刘铁棍”。后从军,因征讨少数民族,擢升至副总兵。明亡时,何腾蛟统领楚中兵马,令其为总兵,镇守武冈,二人还结为姻亲。刘市棍有军队二万人,大都是南京市棍。1646年,南明隆武帝封他为定蛮伯。自此,刘更加骄横不法。兵科给事中龚善选因公事路过武冈,他让士兵侮辱之。这年正月,永历帝(即桂王)朱由榔逃往桂林,刘承胤上疏请求移跸武冈。二月,兵科给事中刘尧珍至武冈,因言语不合,刘承胤以拳头相加。朝官张同敞、傅作霖指责说:“你上疏迎驾,却又得罪朝廷命官,这是为什么?”刘赶紧好酒好菜招待他,并表示请罪。清军进攻桂林,刘声称瞿式耜与清廷通好,目的是迫使桂王赴全州。刘率兵五千援桂林,挟永历帝归武冈。他到全州去迎大驾,傲慢得没有臣子之礼,有御史上书加以指责。他竟然辱骂都御史杨乔然,把人家的帽子衣服都撕破了。气得杨氏等言官闭门不出,要求罢免刘市棍。人们都以他是武人,原本粗鲁,并没有过多加以指责。
二、挟天子以作威福
清顺治四年(1647)三月,永历帝幸武冈,以岷王府为行宫,封刘承胤为武冈侯。以工部尚书吴炳为东阁大学士,贵州总督李若星为吏部尚书,御史傅作霖为兵部左侍郎,刘氏姻亲、太仆卿郑逢元为兵部右侍郎,等等。其时,小朝廷似有了些新气象。先朝流寇如湖南曹志建、河南王朝俊等,窜入湖南,俱称可提兵十万、五万来归,二人赐五等爵。又加何腾蛟为总制、宫保,节制衡阳。李自成余部高必正等,声言百万,进驻长沙。何奏请朝廷令提督道堵胤锡统领,称“忠贞营”,分为十营,防守长沙。
这时,刘承胤越发专横跋扈。群臣慑于他的淫威,争相讨好,上疏称其功德,于是刘被封为兴国公上柱国,赐尚方宝剑。他又请封其弟刘承永为武冈伯。
五月十四日,南明改武冈州为奉天府,又以周鼎瀚为东阁大学士,与刘承胤一同入直小朝廷。二十五日,清军进攻桂林。守将瞿式耜与总兵接连打退了敌人进攻。瞿上书请求永历帝由武冈驻跸全州。但由于受制于刘承胤,不果。
六月,督师大学士何腾蛟对刘的所作所为颇不平,设法加以约束。恰逢永历帝遣密使召驻守在白牙市的何腾蛟入朝,令其除掉刘承胤。刘本为何之部属,何为总兵时,刘谦恭地自称为门生。此时,刘也忌惮昔日老师的影响了。早在清军攻下长沙,刘承胤便想解除他的兵权。只是因为另一悍将张先璧已入宝庆,无奈又命何氏镇守衡阳。何氏此番入朝,刘本想让何为户部尚书,只负责筹备粮饷。但永历帝没有同意。何受皇命除刘,苦于手中无兵,只好请求镇守长沙,得到了同意。何托病驻武冈城外一破败的寺庙里,没有向外说明自己动身镇守长沙的具体日期,目的是防范刘承胤。
刘果然派了千余人埋伏在武冈至何部驻地白牙市的途中,想暗中加害他。有一个叫赵印选的带了五百精干滇兵护卫何腾蛟赴任,当刘的伏兵起而谋害何时,这五百人奋力拚杀,将伏兵尽行歼灭。刘吃了哑巴亏,不敢声张。
南明总兵张先璧自江西兵败进入湖南,兵仍有数万之众。他想入朝见皇帝。刘承胤素来就怕此人,不允。张大怒,驻兵武冈城外。刘几次出城与张作战,都被打败。刘大骂张犯上作乱。张则大骂他劫持皇上,二人相持了一个来月。永历帝命兵部主事龙之洙出城劝解,张才领兵前往沅州。这个张先璧也是个胡作非为的军阀,所部进驻一地,定然劫掠。
七月,另一领兵的将领督师堵胤锡上疏弹劾刘承胤,说他专权,竟敢谋害何腾蛟,于是请求所部至江西。刘这下才害怕了。永历帝只好加堵胤锡为兵部尚书,赐尚方宝剑,总督江西、湖南军务。
刘承胤乱政,时为太常卿的武冈人潘应斗(崇祯十六年进士)弃官而去,与他的弟弟、礼部主事潘应星一同退隐威溪,著述唱和。潘应星,字梦白,曾剜股治父疾,人称孝子。
三、变节投降
这一年(1647)五月二十四日,清兵破常德。经过南明小朝廷的经营,至七月,广西全省尽为其所有。瞿式耜又请求迁都桂林,仍不果。八月,清将孔有德破宝庆,即向武冈扑来,形势急转直下。清兵先败明守将曹志建于武冈城东四十里的扼斗溪,刘承胤部将蒋虎、孙华、聂鸣、张大胜均战死;又败明将张承明于夕阳桥(当为石羊桥),张亦死。永历帝本已决定由古泥逃往柳州。八月二十三日,清兵进逼奉天府。二十四日下午,清兵忽至武冈州南。守兵都在城北,仓猝间无法抵御,与清兵一战大败。全城夺北门而逃,连煮饭的锅都弃置路旁。除皇帝外,后妃鞋子都来不及穿,都是光着脚逃跑的。一皇子才满二月,竟委弃泥沙中。皇后的嫡妹,年才及笄(十五岁),与母亲同乘一车出城,都失踪了。行至二渡水,皇帝的车马刚过,浮桥就断了,锦衣卫马吉翔花重金弄得三小船,才把后妃安全过了河。凡是无马没有追赶上皇帝的,都被乱兵劫杀。
永历帝过了木瓜桥后,在逃往城步的小路上迷失了方向,沿着大道走到了靖州,其时是九月初一;后转往柳州。阁臣吴炳奉命护卫皇长子往城步逃跑,赶到城步,城已为清军所占,一行人被俘虏(一说为清军追上被俘),押送至衡阳。吴炳绝食,整理衣冠,北拜君亲,捧敕诰自缢而死。
刘承胤早就作好了投降的打算。兵部尚书傅作霖,本与刘关系不错,故能快速升迁。刘氏降,傅大骂:“我原本把你当人看。你挟天子,作威作福,为所欲为,致天子蒙尘;你拥兵数万,白花朝廷饷银十余年,平日里尽说不惧清兵的大话,现在却要投降。你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清军入城,傅穿戴得整整齐齐,面对再次前来劝降的刘承胤,他朝刘氏脸部狠狠地口吐唾沫,终遇害。
清人占领奉天府后,改为武冈州,以何衡泗知武冈州。
刘承胤投降后,积极参加清剿南明势力的军事行动。后来,他的部队及其眷属数万人移至武昌,驻扎在汉口的后湖。这年(1647)十二月,他的部下副总兵陈友龙领兵追永历帝至广西浔州,又突然反水。清人怀疑刘氏与他有奸。顺治五年(1648)年四月,清兵包围了刘承胤大营,不问男女老少,五、六万人全都处死,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