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盐糖,白盐糖
时间是大概70年代吧,那时糖还是一种难以得到的美味佳品,一般只在特定的日子,才能品尝到。
一般是过大年,家家才张罗买糖,于是供销社也变得忙碌起来。糖的种类也不多,有一种纸包糖,也叫水果糖,就是小颗的硬糖用印有图案的半透明的纸包起来。这是小孩子最能接触到一种糖了,平时得了三五分钱,也可以去买几颗解解馋。吃完了,还要把糖纸珍藏起来,积累多了,还可以拿出来在小朋友面前炫耀,或者互相交换糖纸,得到不同种类的图案。
这种小糖果也发展出好几个品种,比如,有软糖,硬糖一般是半透明的结晶,软糖则是乳白色的外表居多。软糖中最有名的是大白兔奶糖,这是一种高级的糖果了,并不常见。
再一类就是饼干,是用面粉烘培,表面粘附有白盐糖颗粒,饼干的厚度都差不多,会做成不同的形状,有长方形,菱形,长圆形,正方形,圆形等,有的轮廓还带有小波纹。其中有一种做得很小的,大略5分硬币大小,形如斗笠,我们多叫斗篷糖,饼干的味道都差不多,算是大众化的糖吧。
其实在糖里面扮演最重要角色的是盐糖,盐糖是专门的称呼,因为白盐糖颗粒细小晶莹,和食盐很相似,所以叫做盐糖。盐糖有红盐糖和白盐糖之分,过年的时候,是拜年的首选礼物,而主人家也会用一杯滚烫的加了盐糖的开水来招待客人,这是一种礼遇。盐糖还有两个近亲,一个是片糖,就是红盐糖结成了块状,片糖的营养成分更高,像生了孩子坐月子,一般是要片糖的。白盐糖也有一个变种,就是冰糖,是结晶了白盐糖,是不规则的晶体形状,呈现半透明的琥珀色。片糖和冰糖那都是高级东西来的。
还有一些其他糖,有一类是油炸类,那时油都是限量供应的,所以这类糖价格要贵些。有一种是两个糖圈套在一起,我们叫零刚糖,油炸过的面粉圈上粘附有白色的糖分或者盐糖颗粒,但很硬。也有一种简便版,就做成小手指粗的条状,长约两寸,但它有另外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兰花梗,其实味道一样,也一样的硬。
油炸过的糖里还有一种,做成宽一寸多,长三寸多的长方块状,上下两面是厚厚的雪白的糖粉,中间是油炸过的花生,果仁,面粉,用红色糖浆粘在一起,非常好吃,它有一个怪怪的名字:起码苏,或者起码酥,是一种高级的糖。和这个类似是米花糖,或者叫做爆花糖。一般乡下过年时也会自己熬糖,用麦芽熬糖,可以得到两种产品,一个就是白色的麦芽糖,一坨一坨的,要用锤子和一个切刀,才能分开,这种糖很甜,但也很粘牙。所以也就有另外一种吃法,把麦芽糖和爆米花和在一起,有时也放花生,果仁,待凝固后,切成薄薄的长方块,既可以自己家里吃,也可以作为送人的礼品。只是这种自制的糖难以保证稳定的品质,有的带有焦糊了的苦味。
把花生做成糖是很常见的手法,油炸过的花生裹上一层面粉,就是鱼米花生糖,外边是焦黄色。如果裹上一层厚厚的雪白糖粉,就是另外一种,直接叫做花生糖,非常甜又有花生的香脆,我很喜欢吃这种糖,就是读初中住校了,有时也去买一角钱,一颗一颗的慢慢地吃,幸福和满足感溢满全身。
除了过年,中秋节也是能吃到糖的节日,因为月饼就是糖啊,可以说是糖的极品了。月饼有盘子大一个,重量接近2斤,厚度约一寸。里面是各类果仁,花生,芝麻,还有些其他添加风味的东西,比如柚子皮,桂皮等。一个这样的月饼要2元钱一个,差不多是我爸十分之一的工资。所以月饼是真正的奢侈品,隆重地摆放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并不是每个中秋节能吃到这样的月饼的,即便哪个中秋节能吃到,也是买一个,分成数块,一家老小人人有份。我一直以为这种传统月饼才最能体现中秋节的节日情调,所以,当后来在其他地方接触到其他形式的月饼,除了大吃一惊外,总觉得不够正宗,当然是相对我的家乡而言。
月饼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吃到的,于是也有了简化版本,就是小糖饼,约3寸的直径,但很难吃,因为真的是低劣的山寨版,厚厚的烘烤过的面粉,里面只有一点点糖浆,硬得要命,要用口水慢慢软化,才能咽下,还不如吃糖包子。就是这样的伪劣货也有市场,实在是月饼太贵了。
不过家乡人聪明,发展出另外一种替代品:空饼,也有月饼大小,中间是空的,呈现球冠状,只有一层薄薄的壳,内层粘满糖浆,外层则粘满芝麻,烘烤得焦黄,又香又甜。这个创意很成功,故而流传至今,成了一种特色美食。
我的父亲在供销社站柜台卖糖,还有一手绝招,就是非常会包糖,他包的簸箕形状的糖包,有棱有角,如果是去订婚上门等特殊意义的场合,他还会包成一种特殊的长方形,并裁切一张大小合适的红纸塞在糖包上。父亲包的糖包不但漂亮,关键是又大又漂亮,半斤糖包出一斤糖的效果。其实父亲双手很巧,也能把布折叠成很大气的样子,像那种上门提亲的,父亲会把布叠成三层的折叠,这样的好处是几个布放在一起,看起来有很多。其实这些技巧只是父亲的一些最不起眼的东西,但也是别人做不到这么好的。
嗨,说了这么多糖,你或许会问:“你是不是吃了很多糖啊?”呵呵,我只见过这么多糖,其实我和大家一样,也很难吃到糖,除非是上面说的过年过节。供销社有那么多的糖,但公私分明,即便是供销社的员工也严格遵守规章制度,何况我那时还是小孩子。即便吃菜咽糠,也不敢对公家的东西起觊觎之心,这是刻在骨子里。
多好的中国人啊!长大了就是那些买了房烂了尾,还在还房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