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美国人施坚雅写的《中国农村的市场和社会结构》一书,里头对农村集镇的描述,很是熟悉,让我想起了记忆中的邓元泰来。
何时是我第一次去的邓元泰,已想不大起来了。对邓元泰的最早印象,是小学二年级时由老师带去听绿洲小学一老师讲的语文公开课。绿洲小学是当时转湾公社绿洲大队办的一所小学,这学校在一田垅中间——记忆中多为木房子——旁边有一低矮的石山,山上有红砖砌的公社医院,这便是其明显的特征了。讲课的老师是男是女已不甚清楚,听课的老师坐在教室后面,我们坐在教室靠后的座位上。听课中,突然有一中年男老师从座位上滑到了地上,接着就是口吐白沫,头部与四肢一阵一阵地抽搐,头部摔坏了,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讲课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大家都慌了神,赶紧过来帮这位老师,大人说这是羊角风病,不要紧,一会儿就会好起来的。那老师何时清醒过后站起来,不得而知,因为我的老师在现场秩序安顿好后便把我们带出了教室。
邓元泰是转湾公社所在地,也是转湾区的首府,最热闹的要算赶场了。场期是逢五,那时,四面八方的人们涌向邓元泰。这地方地处武冈至城步、绥宁的交通孔道,往来车辆很多,那路又不大宽——最初,没有修一专供人们交易的场地——卖东西的乡亲都把货物摆放在公路两边,前来交易的人们便围了上来,把公路塞得满满的。面对如织的人流,司机只得一个劲地鸣喇叭——这长鸣刺耳的汽笛声夹杂着人们的喧闹声,也许就是所谓的热闹吧——也无济于事,车辆只能慢慢地向前一点一点地蠕动。车辆要飞奔起来,并不轻松,那黑压压摆摊设点的人们,像两条长龙一样伸展了约二华里路,没有半个小时,怕是走不出去这两条长龙的合围。
在日子过得并不宽裕的日子里,普通农民前来销售的东西,无非是一些自产自销的农产品,如几个鸡蛋,一只或两只鸡鸭(后来生活好些了,鸡鸭的只数才多起来),偶尔也有人家宰了猪,挑肉来卖的。能卖几个钱的,还有高梁杆或竹枝制的扫帚、喂猪的米糠等物。有人竟将红薯藤也拿来卖——当然是在插红著的时候。家禽主要是卖给吃皇粮的干部。有点手艺的农民,会拿上他们编制的竹器(竽筛、竹筐类)、木器(脚盆、凳子类)来出售。父亲也时常来赶场,一次,他拿了几个高梁杆自制的扫帚去卖,回家后,骂骂咧咧,原来是那几个扫帚被收了税。
换了钱,农民就买一二斤油盐、一包香烟、一两块肥皂、一斤把煤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或新添一担竽筛、一个把筲箕、把篓(箩筐稍贵,不轻易购置)。稍有几个钱的,就到供销社扯几匹布,改善改善家人不雅的穿着;不过,更多的是做人情礼信用,嫁女接媳妇、至亲重要的生日免不了要送些衣布。
前来赶场的,都是四邻的乡亲,在场上是很容易碰到亲戚熟人的。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人们珍惜这见面的机会,会唠上一阵子,叙叙旧情,交流生产生活的一些经验体会。碰上好客、家居镇上附近的亲友,说不定会留你去他家吃上一顿饭。我奶奶有一妹妹的家在镇上不远的地方,这姐妹俩也喜欢赶场,时常碰到,奶奶有时就到妹妹家走亲戚去了,第二天才回来。
人们通过这市场,可以嫁女娶媳妇。适龄的男女青年,由媒人牵线搭桥,相见的第一次,有时会选择这集镇。青年男女通常由他们的母亲领着,找一事先商量好的镇上某处相亲。如果彼此无大的意见,愿意继续来往走动,男方会主动约请大家至镇上的小餐馆,吃上一碗肉丝面。这种情况是双方都己有着明确的相亲对象。如一方有意,而另一方态度不明朗,媒人也会想法把他们弄在一块,匆匆见过面,交谈个三言两语,任务便算是完成,媒人事后再来问那不明就里的一方的态度。这法子好,如事不成,可避免面对面的尴尬。我的奶奶曾做过这样的媒人,这两种法子她都用过。
因为熟人关系,购物甚至可以赊欠。当年,我刚毕业工作时,工资并不高。从单位回家,同事们都骑自行车,我没车,就由他们带着走几十里路至县城。心里很不好意思,寻思着弄一辆自行车。舅舅过我家来了,知道了我的想法,他说可以去镇上供销社找一熟人赊买。当天,我就随他去了,只付了70多元,其余欠着,就带回了一辆崭的河南安阳产的飞鹰牌自行车。我离开武冈后,这车就留给了弟弟,七八年前,他将它当废品卖掉了。
赶场的人们,有时为了卖个好价钱或是买到更为便宜的物品,要晚些才离开这集镇。其实,这法子不一定灵,但我的奶奶、父亲常喜欢这么拖时间。当然,如果价格不合算,他们会选择放弃交易,待下次赶场时再来,或是到县城里去碰碰运气。
约莫午后一点多,场上的人流便开始渐渐消散,要不了多长时间,镇上一切复归于往常的平静——纵横交错乡间的道路上,人们三三两两地正往家中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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