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若只如初见,这世界就会多很多美好,少很多悲戚。可等我们明白这道理的时候,已经回不到最初---“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爱情若只如初见,就不会有班婕妤的《怨歌行》,长信宫中,孤灯映壁,房深风冷的千古凄凉就会变成暖意融融,两相依偎的最亲密画面。爱情若只如初见,李隆基仍是大唐的旷世名主,杨仍做她的绝代佳人,江山美人两不相侵,没有“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的开始,就没有马嵬坡前的“一掊黄土收艳骨,数丈白绫掩风流”的无奈心酸。汉唐,中华民族五千年辉煌的年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花开花落,王朝兴替,从班婕妤到杨贵妃,有多少人逃不脱命运的纠缠。悲剧的开始往往是大喜,命运把种子埋下,诡秘地笑着,等待开花结果的一天。“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爱恋正浓的时候,料不到,清高艳绝、目下无尘的她会成为守陵人,孤独终老?“温泉水滑洗凝脂,夜半无人私语时”,大明宫韶华极盛时,谁会想到,结局会是几丈白绫裹尸去的悲惨?若,爱情若只如初见,多好。
爱情若只如初见,就不会有“宫门一如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惆怅伤怀,就没有寒微无路扣金门的凄伤,也就无慧娘相思成疾,香魂归天的凄惨。爱情若只如初见,金戈铁马的陆游,也不会有“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的暗淡神伤,也无从有“沈园”的断肠的附和及物事人非的晚景哀思。萧统的两颗红豆,就不会因精诚所至,天地精气亦有感知,数百年后倏然合抱,树干并为一体,上枝仍分为二。唐人王维也不会因感怀而写出流传天下的《红豆》诗——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陆游一生中最柔软的伤口该是这情伤了,不能触碰,一动,就有汹涌的泪流出。以他“黄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豪迈,也只能移情沈园,流连在此地,做天人永隔的追思梦,那是他最伤心的地方。若,爱情若只如初见,多好。
爱情若只如初见,以易安的绝世才华,就不会随着小朝廷南渡,在人世间颠沛流离,孤独终老,就不会有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凄凉收场,怎一个愁字了得!爱情若只如初见,纳兰容若怎会肝肠寸段,英年早逝,又怎会日日心哭,如此伤筋动骨,落个早殇结局。尘世的惊涛骇浪湮灭不了她的冰清玉洁,家破人亡的哀痛不会将她摧毁;浮生浮世,她也会拔节而出。英雄美人,即使饱经忧患也有“赌书斗茶”的雅事流传。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喟叹,道出了情之真缔。即便纳兰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负有安邦定国之能,也只能出现在激昂文字波诡云谲的官场,却不能驰骋于指点江上气吞万里的军营,一生落寞得不沾半点世俗气,郁郁寡欢而终。若,爱情若只如初见,多好。
爱情,真的能若只如初见?
我们无人可问,也无人可答。每个人答案都不会一样。爱情是千古的疑难,纷纷扰扰,无人能辩,是上苍留给人类最大的谜题。有哪一个人,不会以为爱着的时候,自己手中的这份爱,是亘古不变的---愿得一心人 白首不相离。又有哪一个人,不会在爱着的时候,不会以为身边这个人,会伴着自己渡尽浩浩余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一双雁的贞烈感动了一个词人,一个词人的感慨问住了我们所有人。问世间、情为何物,值得用生命去等待和交换?这个问题,不要问正在爱的人,他们意乱情迷,给不出清醒的答案:爱情,在某一瞬间敲击心窗,心中烟花绽放,天门悠然而开。也不要问爱过了的人,他们不见得能给出正确答案:当爱消逝如春雨时,可能心底已无一点波光,枯灯余烬般的寥落。
人心的贪婪,或者说追求,如同空阔的海,无法满足;人性的善变,或者说无情,若旷野的风,无迹可寻。爱,有时只是某个时刻的某种需要。“浪漫”这扇门已经慢慢合拢,久久不曾打开了。元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自己并没有这样做,现在更已没有如此痴情的爱恋。时下流行的爱情,更像是邂逅一场盛景后,摆出的美丽苍凉的手势,虚有其表,掺入了太多的功利因素。爱情,愈来愈看重对方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谈婚论嫁,就不可避免地会提到房子、车子、票子,那种单纯的爱情基本已经无处寻觅。看过身边有朋友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可那是荷尔蒙的冲动;也见过年轻或貌美的男孩女孩为了物质而出卖爱情,那是无尽的索求。有句话说“有情饮水饱”,但是当爱情真的遭遇现实的种种困境,人们便明白:爱情是不能当饭吃的。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不相信爱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择功利性婚姻。太多草根男发迹后抛弃发妻的例子,让女人不敢再相信空口承诺;太多草根女不甘平淡如水生活的例子,让男人不敢再相信纯粹的感情。的确,在市场经济社会里,人们的爱情少了一份纯真,多了一份功利。原来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朴素情怀,也逐渐分崩离析了,太多的爱恨情仇,夫妻反目的故事登上了头条。人们的信仰,不再是”千年修得共船渡”而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爱情,搀杂着物欲情欲,演绎着几多悲欢离合,恩怨纠缠。
不少人开始思念过去那种广泛存在的纯洁的爱情,简单率直,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彼此愉悦、默契,互相帮助、支持,共同成长、进步。尽管会有分歧或争吵,但两人齐心地朝着幸福的方向奋斗,赡老扶小,治家安家,举案齐眉,更不会肆意伤害对方。在慢慢变老以后,在很多人很多事都模糊了的时候,在我们老态龙钟相互搀扶的时候,我们依然记得爱情,记得爱着的人,还是那个瞬间的灿若云霞云开见日的感觉。
若,爱情若只如初见,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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