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的土茅台》

《姑爷的土茅台》

文/陈云龙

 姑爷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酒客。他在生产队开拖拉机，那个有点历史的军用水壶里装的不是水，是米酒，自家酿的。那个时候还没有酒驾的说法，姑爷酒驾从未出过意外，他说喝点酒车开得更稳。

 姑爷爱酒，但不贪杯，他喝酒很讲究度，即便是开车，他只是用米酒解渴，绝不豪饮。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既不影响工作，还要保证身体的健康。随车带酒壶的姑爷，到底酒量有多大，我是不得而知，他也从不向我透过底。后来年岁大了，身体的小毛病出来了，医生不允许他再喝酒，他很遗憾，但并没有彻底告别酒杯。来了人客，姑爷还是会喝上一小杯的，他对量的多寡把握得好，一来为客人助兴，二则保证不伤身体。

 姑爷与姑妈都是农村典型的勤劳朴实的农民，一辈子春耕夏种不停歇。在我的心里，他们都是乡村美食家，武冈传统的大菜，在姑爷姑妈手里都别具风味。因为爱酒，老人家年轻时就学会了酿酒。我喝过姑爷的米酒无数，他酿的酒绝假纯真，正宗的草药引子，无添加剂。喝过姑爷米酒的人，都有同样的感受，不上头，不口干，下喉有点香甜，极少有烧锅味。

 姑爷不会做酒饼药，他却能搞到正宗的草饼药。姑爷结识了一位专做草饼药的隆回师傅，隆回师傅讲信用，祖传手艺，定时给姑爷送饼药来。酿酒的饼药是纯中草药的，据说一个完整的饼药配方有108味中草药。姑爷说，与那个师傅交往几十年，讨不到他的药方，人谋生的家伙不会外传，否则会丢了自己的饭碗。后来那个师傅年高去世了，来送饼药的是他的后人。

 我们把姑爷的米酒称之为“农民大曲”或者“土茅台”，姑爷也乐意这样称呼。很多人有一个错误的观念，认为土茅台喝了不好，说是甲醛含量高，喝多了影响运动神经，导致手脚发抖或者影响视力。姑爷说那是不会喝酒的人才这样说话。土茅台不作假，自己酿的，喝了放心，不像勾兑的白酒伤身体。姑爷说任何东西都要退火，腊肉、腊豆腐都要退火，酒也一样，刚酿的米酒不要喝，放一段时间味道更好。喝土茅台的人都喜欢温酒，不管寒暑，把酒加热，一来味香，二来甲醛含量变低不伤身体。姑爷常说，会吃的才是师傅，行行出状元。这话实在不假。

 姑爷姑妈酿酒的历史近半个世纪了，对米饭与饼药的比例掌握得很好，饼药放重了，烤出的酒带苦味；饼药少了，发酵就会不好，出酒率低。掌握发酵的程度是很关键的一个环节，姑爷说一切都要恰到好处，发酵不到位，烤嫩了酒味香甜但是酒度低。还有火候是最重要的，火大了就会开锅，酒糟喷到天锅上，这样的酒就有了烧锅味；天锅里的水温也要控制好，温度超过70°，酒里水蒸气含量过高，酒的度数自然就降低了。这一切既要技术，更要经验，姑爷说这靠的熟能生巧。

 姑妈用酒糟炮制的酸菜，实在是不能不说的美食。我常吃这种酒糟酸菜，特别开胃下饭。姑妈说只要把青菜洗净了，盛在桶里，用出锅的酒糟覆盖，两三天后就变酸了，捞出来冲洗干净，不管是炒干椒，还是汤煮，那种淡淡的酸味特别刺激味蕾。姑妈说，酒糟不光可以做算白菜，也可以做算豆角。酸豆角用青椒伴炒，加点蒜泥，是夏天最有味的食物，既开胃又解渴。

 经常喝姑爷酿的土茅台，习惯了那种特有的味道。我的朋友们也与我一样渐渐爱上了姑爷的米酒，喝过的都说好。他们用姑爷的米酒泡杨梅，泡糖葫芦或者蓝莓，也有的泡中草药祛风除湿。姑爷的米酒名气越来越大，有时供不应酬。

20多年前，我与姑爷一样每天都喝酒，尤其是冬天，喜欢围炉煮酒，看书聊天别有风味。去了姑爷家，两位老人热情得很的，都要留着吃饭喝酒。姑爷是个喜欢聊天的老人，与我有不少话说，他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有故事，我喜欢听他讲旧社会里的见闻经历。现在姑爷很少喝酒了，为了健康，他基本舍弃了几十年的嗜好，酿酒的手艺却越发老到了。当我告诉姑爷我也不能喝酒了，他深表遗憾，说实在不能喝还是莫喝，酒这个东西是扶强不扶弱的。

 姑爷与姑妈年岁大了，身体弱了不少。不喝酒的姑爷爱上了喝茶，酿酒的工作却从未中断。因为饼药正宗，口碑好，从北上广回来的乡亲朋友都留恋姑爷的米酒，他们一次购买好几桶带到大都市，说喝家乡的米酒可解水土不服啊。清明、中秋和春节，是姑爷姑妈最累的时候，回乡的朋友都提前订购米酒，那些时候，两位老人要提前准备很长一段时间。

 那一缸一缸淡淡的清香的米酒，花费了姑爷姑妈大量的时间、精力与心血。他们很累，但他们乐意。年迈的姑爷与姑妈，用勤劳的双手，为乡亲们酿造着幸福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