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不知是什么时候,只在四周熟悉的漆黑里明白是在悠悠午夜。
窗外寒夜挥洒着细雨,打在街边的假槟榔树上。沙沙的微响,敲打着我的千愁万绪。
夜半风竹敲秋韵,万声千叶皆是恨。而我,是没有恨的,有的,仅是无尽百转千回的惆怅。
怀内酣着女儿,再旁边是她的爸爸。胸腔与脑海纠结着的依然是昨晚的那几句话语。每一次呼吸,再轻柔,经过心脏时都是缓慢而疼痛的。或许,我始终没有入睡。
醒来后碾转难眠。所有的疼痛无法削弱,所有的思念无处可逃,所有的无奈无力减少,纷乱的思绪缠绕在苍白的心上,直到勒出缺氧般的室息。我如何把自己放到这样的处境中?我为什么成了个离经叛道的人?我怎么会这样思念着另一个人?
眨眨眼,真的有眼泪滑下来。我想,我必定是疯了的,我已没有自己,为了另一个人,竟然在午夜掉泪。
凌晨四点。我叹口气,起床上厕所,然后走出阳台站了一下。长河消隐,晓星已沉,世间万象淹没在无边境的细雨与灰暗里。
为谁深露立中宵?脑里跃现这句话时,徒增无限伤悲。
早上见到镜子里的眼袋,吓了一跳。很难过,第一次发现自己也长眼袋,这样的夜不能寐,再多的面膜也无济于事。
我再叹了口气,天若有情天亦老,我不过是个凡人。
回到办公室时,心情莫名失落。
电脑都还没开,西西的电话进来了,请我吃早餐。我稍微交待了一下,就出来了。
“怎么?不开心?”察言观色的她,嗅到了不对劲。
“不会是经前综合症吧?”她浮谊地逗着我。
“没有,只是有点惆怅。”自从回来之后,我已天天漂在半空中。
人总是要有一两个死党的,总要有一个人,一双耳朵,一个笑容在你失意或得意之时,雷打不动地在你身后,事无巨细地接收你全部的欢欣与眼泪。有时,这是父母或爱人都无法给予的力量。生活总算是慈悲的,我可以将全部的秘密倾盘给她,不必全部埋在心内,最后抑郁成疯。
“你有什么值得惆怅的呀,别烦了,去摸麻将吧。”她暧昧地笑着,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了麻将桌前。上班时间溜出来打麻将,于她是家常便饭。
西西是间手机连锁的店面经理,女儿三岁,老公李在单位上班。她自十八岁跟着李,标准的从一而终,延续故事的情节,本该是“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生活”的,只是,现实与梦相悖。
当生活渐渐沉寂,朋友的聚会又开始变得重要起来。西西说,晚上通常不知道李几点才会回来。然后有一次,在一条语音信息里听到李发出去的,不知给哪个陌生女人的一条挑逗话语。
其实我只是想平平淡淡地过,把女儿养大,就此终老一生。她说。
晚上K歌,周未烧鸡,或者下了班背着泳衣骑车去游海。她喜欢麻将,打起来可以不分日夜。西西是典型的乐天派,可以轻易地把时间填满。在多次约我无果之后,都会哂笑,每天那么准时回家做什么?二十四孝妈妈,二十四孝老婆。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生短暂,我们需要及时行乐。想要打发多余的时间,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一颗沉寂的心又该如何打发?我不想做无力的挣扎,生活是潭死水,我仅是躺在水底,安静地注视外面视线模糊的蓝天。
相信爱情的人,都是个傻瓜。在一次醉酒之后,她仰起芙蓉脸对我说,然后忽然间泪眼朦胧。
我们以为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知道,让自己过得简单而快乐;可惜,我们都心明如镜,最后我们把自己逼得无处可逃。
我坐下来,中午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
通常打麻将超过四个钟,我就生厌。只是今天,我心绪不宁,我不知道我该如何打发自己的时间,我害怕坐在电脑面前的等待与期盼,我强迫自己离开电脑一天。
而在忽然间,我觉得厌倦了。我开始真正的审视今天的自己:在该微笑时微笑,该沉默时沉默,该放弃时放弃,该结婚时结婚;一步步从基层到领导;每天化着淡妆、衣着整齐地对每一个人圆润微笑地说着你好。生活早已波澜不惊、沉沉入睡,仅余下无尽相同与重复的明天。
爱情与梦想,都是造物法度以外的东西。没有它们,生活也不会跌进练狱,大不了就是活得麻木一点,不大痛快罢了。一路前行,我早已被生活磨炼成一个毫无棱角的人。我,早已是回不去的了。
只是,现在我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快乐。我这样理智认真地生活了这么几年,不过是个被生活扯线的活动木偶,刻意隐埋了自己的思想与灵魂,麻木不仁。
原来我是个很执着的人,放不下过去,一直活在过去里。这个发现令我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此刻荡然无存。
如今,爱情从潘多拉的魔盒里偷溜出来,痛苦与快乐、挣扎与无奈也接踵而来,独独遗下了希望被关在无边黑暗的盒子里。
我打麻将一向输多赢少,而我输赢从来不动声色,所以他们总喜欢与我打牌。然而,今天竟然一家赢三家,果然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三家烧肉一家香,他们个个呲牙裂齿地瞪着我,恨不得将我一脚伸出门外。
我微微地笑,可是心却一点点地沉寂。
下午三点过,手机响了。
“今天没上班?是不是不舒服?”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揪在半空的心稳稳着陆。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赢来的钱,愉快地全部输回去。
新历年的最后一天,如期而来。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窗外的微风细雨,缠缠绵绵。
盘点,对数,别人休息的日子里,我们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多。
回家的路上,寒风习习。路过广场时候,见到一群群的人围在宽大的露天屏幕下喧哗,追逐,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个夜晚为何如此热闹。
走到另一边的时候,听到大家都在一起喊着十、九、八、七、六的倒数,然后一下子恍悟,原来今天真的是岁末,原来又晃过去了一年。
细眼一看,明明灭灭的灰暗寒夜氤氲围绕,枝枝朵朵的火树银花闪闪烁烁,果然处处都彰显着急景残年。
忽然“砰”“砰”声起,漆黑的夜空竟明媚地绽放起朵朵花儿来。一支支蓄势待发的烟花,奋力地冲上凌宵,各自嫣然一笑后悄然退场。接着在这忽明忽暗的寒夜下,远处的人们随着敲响的钟声欢呼起来。
这一年,过去了。我曾经以为永远平坦的生活,忽然转了个弯,前路突觉迷蒙起来。那么,下一年呢?到了明年的今天,又会是什么样子?如果能照见时间的镜子,窥见到未来的模样,或许人生会比较容易,我天真的想。
可惜,只能是幻想。人生永远都是现场直播,没有彩排。
上楼梯的时候给他发了条短信,说安全到家。
他说,他害怕我在寒夜回家不安全,担心会发生各种的状况。他说,他在我晚上回家的路上,总想打电话陪着我,让我不觉害怕。他说,他有时很想念我,却又要控制着,不能打电话给我。他还说很多、很多。
无时无刻,他在咫尺,无时无刻,他在天涯。
“砰”地一声,楼道外又一支缤纷的烟花再次湮灭在城市灿烂的天际。
世间有如此明亮璀璨的景色,而我的爱,却沦陷在无边的黑暗里。
流年若水,一下子接踵而至的,已是年关岁末,还有一个多星期过年。
朋友下午开车回东莞,热情相邀。东莞,离他不过咫尺之遥,思绪开始在我脑里乱窜。当然,我是不能放纵自己的,轻轻甩甩头,我伸手将身后的窗户推开。冷风侵面,静默的楼群早已在雨雾中沉睡,繁乱的心一下子就被冻回了原位。
第二天堂哥结婚,回乡下摆酒。
三十三岁的堂哥,等到了他想要娶的人。
吴当天要出差,只是开车将我与女儿送回到村旁的水井边。
下车的时候,井边围满了在忙碌着剥毛洗刷的大妈小婶,在她们的注视礼中,我见到了妈妈也在里面。
我抱着女儿坐到了她的身边,妈妈洗了手在围裙上搓干净,将女儿眉开眼笑地抱了过去。
“哎呀,越来越漂亮了。”
“你老公是做什么生意的呀?”
“你在哪里上班呀?平时谁帮你带女儿?”
“你住在市里哪个位置啊?我女儿嫁在市里的XX,离你家远吗?”
一个个争先恐后,粗着嗓子在问。毫不掩饰的好奇心,变成一连串唐突而冒昧的问题,她们问得理所当然。
妈妈逗着女儿在一边开心地笑。从小到大,我都是让她骄傲的,而现在,我还拼将了全力,好好地混进了所谓城里人的圈子里。
或许,我是应该满足的。因为今天的我,可以干净整齐,坐在办公室里聊聊Q,涂涂鸦就过完一天;可以在当了妈妈的年纪,仍不会做菜煮饭,袖手高谈理想生活;还可以跻身在她们一直向往的,都市人高楼大厦里纸醉金迷的生活。
我不否认,这些都曾是我年幼时向往的东西,可是我现在得到了,我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快乐。妈妈不清楚,白天行走在钢筋水泥都市里的女儿,倍觉孤独;妈妈不知道,生活在另一个家庭里的女儿,早已梦魇缠身;妈妈也不明白,她女儿早已发现生活残忍无情的灰暗,却要掩耳盗铃;妈妈更不会理解,她的女儿此刻爱着的是另一个男人,而且随时有可能为了他,颠覆现在所谓的幸福生活。
因为我们是血肉相连的至亲,因为我们深爱着彼此,这反倒成了我们最大的障碍。许多话成了禁忌,许多真实也难以启齿,而做为儿女的,要时刻让自己过得幸福,如果不行也要佯装幸福,那怕这个幸福只是一个传说,一个谎言。
“来,亲一下婆婆。”妈妈说,然后女儿“啪”地一声亲在了她风霜的脸上,接着一老一幼都笑了。
我看着这两个与我有着微妙血缘关系的人,心里很温暖,然而却又忽然疼痛起来。
曾经,我也幻想花常好月常圆,幻想天下有不散的筵席,幻想王子与公主在经历磨难后,最终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后来,这些在现实的冰冷与残酷中一一夭折,然后不敢再轻提梦想。
成长不过是一场必然失去的过程,当我们失却了青春、遗忘了梦想、不再奢求任何与现实不符的夙愿后,我们就可以清醒理智、无风无险地活着,再无希冀与梦想,再无等待与期盼。
幸福,究竟是我现在所拥有的生活,还是我曾经热切追寻却早已失落了的生活?只是,生活走到了这一步,我,是再也回不去了的。
女儿缠着妈妈,我在一旁极度无聊。
不远处堂哥的老屋焕然一新,高朋满座。
是的,这是个好日子,这是个热闹的日子,可我并不想在里面停留。
时间还早,我溜回了大哥家上网。
我离不开网络,我想念着他,那怕是这样遥不可及的一个QQ。
开了一会视频,我见到里面戴着流苏耳坠半披长发的自己。强弩之末的韶华,仍旧窥得见青春似曾相识的影子。
红颜弹指逝,刹那芳华。然而,能流逝在他的身上,夫复何求?
有人的爱情是天长地久,朝朝暮暮;有人的爱情是吉光片羽、只争朝夕;有人的爱情是擦肩而过、遍寻不获。
见过一次淋漓的风景;醉过一场酣畅的浓情;写过一篇啼血的文字;错过一个深爱的男人;这人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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