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作早贴在独角兽网上,昨天突然发现《湘声报》转载了,得了小小的高兴。今再贴于此,以博乡人一笑。
小 山 娘 娘
伯麻老倌在蒸酒。栗柴火红灿灿地燃着,把伯麻老倌的身子烤得热烘烘的;甑子一侧的笕头流酒的声音窸里窣落地响着,让伯麻老倌听得心里痒酥酥的。这一缸高粱酒,伯麻老倌的料虽然下得不很足,但酿得好,估计会多蒸出一些酒来的。伯麻老倌拿了只小杯子,在笕头下接了半杯酒,一尝,嗯,酒味还很浓烈,还可以继续蒸。伯麻老倌就又往灶膛里送柴块。
窸里窣落的声音又响了两袋烟的工夫,伯麻老倌想,现在应该可以收甑了。就又在笕头下接了半杯,一尝,啊?怎么还有这么浓烈!还可以继续蒸啊!伯麻老倌又往灶膛里送两块柴。
笕头下窸里窣落的声音,在伯麻老倌听来,是最动听的音乐啊。
伯麻老倌估计接酒的坛子快满了,就找来另一个坛子换上去。
此后,伯麻老倌又在笕头接了三次尝了,酒味一直没有变化,总是浓烈的。伯麻老倌暗暗高兴,这回是遇到“小山娘娘”了……
我们这一带有这样的传说,有一种专上门做好事的神,叫做“小山娘娘”。你家里蒸酒,它让你甑子里的酒像井水一样流个不断线;你家里熬糖,它让你锅子里的糖舀了还有舀了还有舀也舀不干;你家里磨面粉,它让你的磨盘里总是出粉总是出粉:这是“小山娘娘”给你搬来的,是“无源之水”,是“无本之木”,是“永动机”。但是“小山娘娘”是女性(有人说是漂亮妹子,有人说是脸像干核桃的老妪),是很敏感的,你千万不能说破,你一说破,它就不给你搬了:甑子里流出来的马上是水,糖锅马上干涸,磨盘也立即不出粉了。
伯麻老倌是知道这中间的蹊跷的,他不做声,只是往灶膛里添柴,只是换天锅里的冷却水,只是换盛酒的缸子;当然,心里还在祈祷:“小山娘娘啊,您不停地给我搬吧,不停地给我搬吧!”
喔喔喔——雄鸡叫了,伯麻老倌的老伴被吵醒了,这时候伯麻老倌正在卧房里找空的盛酒的缸子,她就说:“怎么还没睡啊?”伯麻老倌说:“还在蒸酒么!”她又说:“还在蒸?哪有这么多酒蒸?来了小山娘娘了?”伯麻老倌知道她这一句话说得坏了事,走到甑子边,用杯子从笕头下接一点液体出来,一尝,哪里还是酒,是寡淡的水了。
这是我们这一带关于“小山娘娘”的经典故事。当然,也有说某某熬糖、某某制红薯粉遇到“小山娘娘”的,而这些故事,无一不是被说破而告终;“小山娘娘”永不停息地帮你把东西搬来的,则没有。
当然,“小山娘娘”,只是“传说”而已。我想说的是,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传说来。和家乡的一些贤达讨论过,有人说,可能是贫困的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希望得到神灵的帮助;又担心神灵是很难侍奉的,稍不注意,它就会拂袖而去。有道理。
不过我还有另外的看法。我以为这是旧时一些人的“洗钱”的方法。家里有超出常情的钱财,这些钱财当然来得不光明正大:不是汗水换来的,不是智慧换来的,不是亲戚送来的,不是祖上传下的,不是当了富家女婿所得的,不是做了好事别人回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自己起得早拾到的,也不是在哪里挖到一窖金宝换来的,甚至不是赌博赢来的;就只好编造这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与在哪里挖到一窖金宝、在哪里赢了多少注之类更玄妙,更使别人找不到把柄,辨不出真假,于是不怕乡邻嘀咕,不怕官府抄没,可以心安理得半夜敲门人不惊地享用了。
这种分析对与不对,只好求教高明了。
免责声明: 本文内容来源于黄三畅 ,不代表本平台的观点和立场。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注册用户自发贡献,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武冈人网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不拥有其著作权,亦不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如果您发现本站中有涉嫌抄袭的内容,请通过邮箱(admin@4305.cn)进行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涉嫌侵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