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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宰天下

都梁记忆 2018-07-01 18:46 1

屠宰天下


传记小说连载 

屠宰天下(二)

 题记:吃不饱的年代,屠刀主宰世道!

 都梁记忆 


 当时到现在,只记住柳癞子的坏?是柳癞孑的头一直如黄泥坳祠堂天井中那几株垂柳,疤痕累累么?到现在,才醒悟,应该记恨老萧的!柳癞子抄刀砍现成的肉,老萧喊砍多少,柳癞子就砍多少。

 有一次,在新合作社里,我拿五毛钱买了什么东西,数钱之后,老萧应该找还还两毛的,但他跟人聊上天了,忘记了,我又不敢问,回家后娘问我才道出原委。娘扯了我怒气冲冲去了新合作社,要回来那两毛钱。要回钱的时候,老萧还死不认账,有旁边者还说“嫩嫩子是不是路上弄丢了”的话,争来争去,最终找回那两毛钱。因为那两毛钱,我一直记得那个时候人民币两毛钱的颜色和大概尺寸,以及自己终身的耻辱。


 合作社还有个老吴,老吴一直没老萧年轻,那个时候。老吴做事一直老成一些!还有个陈佬佬。陈佬佬更老成,在黄泥坳合作社呆了多年的陈佬佬,直到四十年后的现在,黄泥坳人还记得为他编的歇后语,“陈佬佬卖布——慢慢来!”

 因为卖布:一不能剪偏撕歪,二不能算错账。那时候的布价尾数有五厘的,比方一尺布价钱是三角六分五厘。一直记得那时候买布叫扯布,扯布,扯直扯直了,经纬才不偏。 所以那个时候直至现在,能够接好革命班的,或者能当官的,不需多少文化知识,知识多了领导不好管控,天下就成不了皇上的天下了。那个时候能去让千万人景仰的合作社工作的条件是,能用算盘运算666就0K!能用珠算乘法算出来三尺一寸五分布,价格两毛四分五厘多少钱,这种人就可以做会计师了。父亲不是因为好几个在自己手中学了珠算,而参加了工作,接了革命的班,而想不通么?


 安心公社除了黄泥坳合作社逢五逢十杀猪外,安心卫生院隔马路对面的食品站,天天杀猪。最远的靠近新宁县的长铺里没有杀猪,长铺里人称肉必须到食品站来,要行七八里路,那时候没有车。

 食品站杀猪的据说有两人以上?一个李师傅一个霍师傅。 天天杀猪的公社食品站,天天供不应求。供不应求?当普通公社社员排队称不到肉时:等二力!当公社干部,尤其主要干部想称肉时,这李师傅霍师傅,随便哪位师傅,会“热烈欢迎”,并且会“马上杀一头”响应。那个时候不兴努力读书,不兴考试。招工招干(部)全凭领导推荐。所以后来霍师傅李师傅的儿子们招了工提升了干部,或者当兵退伍后公社也安排“开飞机”,那个时候安心人民公社有两部大型拖拉机,那个时候拖拉机比现在飞机差不多,一般公社干部调用不了的。安心公社革命委员会在那个时候,不超过二十个人。

 那个时候好多单位组织,或者个人名字都用“东方红”三个字。公社那两部大型拖拉机都叫这个名字,公社开的煤矿也是这个名字,小学数学老师的女儿儿子,以“东方”“光明”做名字。数学老师沾了新政府的光,感恩戴德哩!  


后来听说在食品站杀猪的李师傅霍师傅?不知谁荣膺了一个相当响亮的名字“猪阎王”,而家喻户晓。

 比较起李师傅霍师傅,在李师傅霍师傅眼中,柳癞子屌都算不上!直至四十年后的今天,在三万多人的安心观,不是我记起柳癞子,谁也不会记起,柳癞子后人没有沾柳癞子那把杀猪刀的光。但是柳癞子现在八十多岁,仍然身轻腿健,上山下水不输后生!


 除了这三把杀猪刀,黄泥坳还有把杀牛的刀,这把牛刀一股人不晓得,前不久听隔壁屋八十岁的叔讲起: “那个时候整个武冈南乡龙江区委,专门有个耕牛管理办公室,简称耕牛办。耕牛办专门管理全区每个公社,每个生产大队小队,一共有多少耕牛。那个时候的牛籍档案完整过“人籍档案”!凡老病残耕牛的屠宰,必须,唯一,经耕牛办核实许可方能宰杀,宰杀手续齐全后,由专人操刀执行。那个时候,行文坪安心两个公社的耕牛宰杀大权的,也是一位李师傅。这位李师傅四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都因父亲牛刀在握沾了光,大儿子民办教师后来转了正,退休时已是安心完小校长,二儿子是双龙大队第一批拖拉机驾驶员。现在,看样子所有的儿子都不是吃素的品性!哪里像我们这些讲话怕痛喝酒怕醉没用的角色。 


大伯的大儿子我叫大哥,那个时候当大队干部,不经耕牛办批示,自作主张两次宰杀病老残牛,并且饱餐了两顿牛肉,被记过开除过两次。又因为“到朝鲜参过战”,和安心公社家喻户晓“打虎英雄”的头衔,将功换过,“两下两上”。

 说起吃牛肉,倒令人想起“烂牛肉”这概念来。 有年开春生产,生产队一百多亩田,紧等着有限的十多头牛耕耘。这十多头牛包括水牛黄牛,分得更细些是,黄牛中有男女老少,水牛中也有男女老少。除去老少,能正式当场犁田耙田的不上十头。除去老少还不算,还有怀孕等着临盆生产的。

 那一年的有天大清早,娘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我,告诉我,“队上那头老水牛婆死了,昨天耕田边犁田边吃草籽,肚子里还有头等着要蜕的崽崽”! 娘告诉我这一消息,比告诉我任何消息还谨慎: “等下子有人去剥皮的,那可是生产牛,那肉不能吃的,尤其是嫩嫩仔。剥皮的时候看都不要去看,看了回来吃不下东西的!你要想吃肉,二力娘给你称……”

 娘在我半睡半醒中告诉我这事,转身出门做事去了。娘告诉我这么大一桩事情,我能老实呆在屋里么?娘一转身离开,我一“骨碌”爬起来,趿了鞋就往村口看新鲜去。 出了村口往霍家冲去那塝田,远远就望见聚了一大堆人。好奇心驱使,早将十分钟前娘的忠告,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个时候到现在有关于死,有关于群众性事件,一直受政府严格控制,控制不严和控制失效会层层追究责任的。因为控制太严屌大的事也如临大敌,因为控制太严所有的政府职能部门都在行控制之职!控制之能几乎成了社会管理者能上能上的进身条件。


五十年前,安心观人曾编了小小一幽默调侃了这一天朝管理:

 某日,红日西沉的黄泥坳马路上,一人自武冈城里方向徒步回安心观,一个人形单影只无聊至极,捏一捏腰包,烟荷包里烟叶告罄,好想抽口烟!急难中生智: 踽踽独行中自言自语,一遍又一遍,“嘿!冇晓得龙溪铺果回子造了甲大格谣!果回子冇晓得龙溪铺造了果大格谣!想不到想不到!” 边说边摇头,像拨浪鼓。 此人将“龙溪铺这段时间造了这么大谣言”的信息,用安心观话连讲了两遍之后,靠近黄泥坳马路边稻田间,根本不相识的就有人接话,“老表?歇下脚抽口烟再走?” 见有人打招呼喊抽烟,这人就停下步等烟抽。当坐定田墈双方拱手让烟点火,手卷“喇叭筒”烟吧嗒差不多了,想听谣言者神秘兮兮凑近耳朵来,问,“到底龙溪铺造了什么谣?”传谣者扔掉烟蒂,拍拍手掌大声告诉对方,“龙溪铺造了个四方漏斗石灰窑,科学得很,上面装煤和石头,下面出石灰,边装边出,天天有石灰,省煤省工哩!”


 别以为吸烟没用,烟是消耗脑能量的。当体力活累得直不起腰了,吸一锅烟,劲就有了。吸这一锅烟,是为平衡上中下能量而吸的。机体健康问题,首先是三流平衡问题。所谓三教九流,即上三流中三流下三流。上三流劳脑,中三流劳力,下三流劳精。西门庆不被武松打死,健康问题能活百二十岁。禁烟禁酒者,劳脑者宜,劳力者不宜。 别以为物质匮乏时,一锅烟不足贵!

 大伯二伯还有父亲都抽烟,大伯最厉害。那个时候抽手捲喇叭筒烟,在田间地头大伯抽烟时,没有火。那个时候没有打火机,两分钱一盒的火柴不会超过五十根,并且不可能百分百每根奏效。所以大伯田间地头抽烟没有火柴。当他狠狠地捲上一根大大的喇叭筒时,必借人家火柴点烟。这时候被借的人要么借火柴,要么借自己刚点燃的烟。久而久之,众人发现,凡被大伯借火者,都有吃亏的下场:借火柴,会被划掉两三根;借烟给大伯,烟会吸掉大半,因为大伯烟那么大。他接过人家刚点上的烟时,要先狠命将烟火吸上两三口,等烟火明亮了,才不慌不忙斗燃自己的烟。那狠命的两三口猛吸,已经将别人的烟吸掉了青春年华壮景过半了!

 大伯年轻时身强力壮,是院子里极少长年累月一根扁担跑广西的人,也是抽烟喝酒后,故事最多的人。


 造谣,传谣,信谣,避谣这四大概念,一直是构成这个社会的基本理论脉络。 一个靠说谎成家的人,更加要靠说谎守家的!


 一路上有三三两两大人小孩走过去,走到近前,那头老水牛婆的尸体像山一样横亘在眼前。

 这老水牛婆跟放养它的人,我是一清二楚的:那不是铭铭和他姐姐放的么?那时候生产队所有的耕牛都由我们小孩子放养,一般是一人一头。一人看两头三头的,是大牛生了崽崽才有的现象。老水牛婆是铭铭和他姐姐放的,有时候见铭铭他奶奶也放!这老水牛婆年纪快二十岁,三年两年一边耕田一边还会生一头小牛,所以它那老而粗糙的长相跟怀孕和劳累有关。听到大人称呼它为老水牛婆,就想起铭铭他爷爷和奶奶,也好像七老八十一样老?两老人凹陷的腮帮和瘦削前伸的下巴,以及毫无光泽如风干做种的丝瓜瓤的皮肤,如此老了,还能在生产队出工?后来至现在,想起来他爷爷也是会杀猪的,自有记性起,他爷爷老屠户的架势历历在目。


2018.07.01于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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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梁记忆

一个靠说谎话起家的人,更加需要靠说谎守家的!

566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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