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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船横江去闹市

黄三畅 2007-09-30 11:49

从河堤踅到鹅卵石砌成的石级上,一级一级往下走,再随石级拐个直角弯,再拐个直角弯,就到了水边鹅卵石铺成的码头上。码头旁弓两棵驼背的粗叶柳,柳枝上吊一挂一挂的柳穗子,像一串一串的小蘑菇。一根渡向河面的虬枝上伫一只翡翠鸟,一派目中无人的样子,却突然箭一般射向水面,啄起一尾小鱼,又返回还在颤动的虬枝。另一根枝条上,一个蝉儿在事不关己的咏唱着什么。

静。是的,是静呢。是难得的静呢。

码头后面,堤岸的那边,延展着一大片菜地,散落着一些民居。我因事到那里,又要回河对面去。从这里坐船过去,是走捷径;上游是有条钢骨水泥大桥的。

渡船,此时还停在河对面的码头边呢。

我就向对河招招手,那艘船儿就启动了。渐渐就看得清了,那艘公手握竹篙,左一撑,右一撑,船头就撞出一条条人字形的水纹,后面的消逝了,前面又生出来。船像被一条无形的索子缓缓牵了过来。待在码头边掉了头,我和艘公点点头,就上了船。

船就悠悠驶过去。

船是木船,看样子已有了年头。艘公也应有五十多岁,脸是健康的棕黑色,是太阳与河风联袂打造出来的杰作。河水还算清澈,看得见水草在水下晃动,柔曼如女人秀发,飘逸似舞者彩带。水下的原野也该是宁静而和谐的。

但渐渐地就听见了市声。嗡嗡嘤嘤,无法辨清具体内容,而我的心已渐渐紧蹙。

船靠了岸,我下了船,伫在水泥码头上。码头后面,是这个城市最大的集贸市场呢。

一边是一畦一畦的菜圃,一架一架的瓜秧,是绿叶,是红花白花黄花,是大至冬瓜小至圣女果的青果黄果绿果;是洒向土地的汗水,是人与土地交流的绝对诚实的情感;是宁静,是不急不躁,心气平和;当然,还有茅舍,还有并不雅观的茅厕。一边是一栋一栋商厦,一间一间的豪华店铺,是尘埃,是黑色红色绿色的包装袋,是晶莹锃亮的现代化商品;是绞尽脑汁的智谋,是讨价还价的高腔或细语;是喧闹,是浮躁焦虑,患得患失。当然,还有保洁员,还有启动时静无声息的豪华轿车。

我眷恋着河对面的世界。

我也离不开这边的集贸市场。

我只是暂时不想上台阶,不想融入上面熙来攘往的人群。

我谎称忘了点事,须再坐船过去,就又上了船。我紧蹙的心就又渐渐舒展。

我倚在船舷边,把五指叉开插入水中,水就像从我指缝中横流过去,我的手心感受着水的柔若无骨;或者说,我的手指像梳子一样梳理着柔软的秀发,心也因秀发之柔软而幸福地颤栗。船舷边时而有细细的旋涡很快地形成又很快地消逝,像半睡半醒时的梦。——坐这样的船,多有意思啊。

是的,这是一艘很有意思的船呢。它把人送入截然不同的境界;它在截然不同的境界之间往返,犹如在“自然”和“社会”之间往返,在原始和文明之间往返,在现实和某种理想之间往返。——码头与码头之间的航线是一条时空隧道,这艘船就是幻想中的时空转换器,它能让人很快地达到目的地。

船速是不快,却又可以说很快,比踅到上游过桥——哪怕是坐车——再踅下来,不是要快多了吗?很多事情,是可以走捷径的。我国一些少数民族,几十年时间,就从刀耕火种走到了现今的商品社会。科举时代,有人“早为田舍郎”,而“暮登天子堂”。又如对河那集贸商场的一些老板,短短的时间内,就由一两万元的小本经纪膨胀为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当然,捷径的风险也不能忽视,即如坐这艘船,如果突然来了十二级大风,后果定然不会使人乐观。而选取怎样的捷径,更要慎重。有人想一夜暴富,或想连升三级,就铤而走险,结果是倾家断产,声败名裂,呜呼哀哉。

船又到了鹅卵石铺成的码头边。蝉仍然在叫,而虬枝上的翡翠鸟不见了,却有一条虫子,凭借自己吐出的丝儿悬在枝头与水面之间的空中,优哉游哉,却让人捏一把汗。

几个妇女,各挑着一担豆角下了码头,她们是要到对面去卖。这码头,主要是为菜农们准备的。在菜圃劳作,进集市卖菜,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很自然的事,而从这里坐船过河更无须多考虑。

我让到了一旁——对于她们来说,我是多余的;要走就走,岂不爽快!我刚才的所谓思考是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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