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位英烈共槽门
作者:杨进文(苗族)
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西岩镇陈石村里的高边山杨家,在同一槽门里,沉淀一个世纪的苗族英雄血泪史:六位英烈,皆是南宋第一猛将,著名抗金英雄杨再兴之弟,再考公的后裔。系一个房头的族亲。六位英烈之中,有五名献身于抗日战争,有一名是在解放后,修建金紫江水库时,因工地失火,发生重大事故而牺牲。
仔细翻阅《杨氏族谱》,从而寻找到了六位英烈的"生庚八字"。于是,我按照其辈份班次进行排列:
杨光伟,字承云,生于民国十一年(1922)十月十三日,配鄢氏(桂娇),生于民国辛酉年(1921)戊月壬戌日亥时。
杨宗朝,生于清光绪二十九年(1904)癸卯七月初二日辰时,配潘氏。
杨宗梁,生于光绪三十年(1905)甲辰二月二十五日已时。
杨宗幹,字明轩,生于光绪三十一年(1906)乙已九月十五日亥时,配漆氏。
杨宗乾,生于民国元年(1912)。
杨宗翰,生于民国四年(1915)。
国难当头,新郎离妻抗日寇
民国二十九年(1940)腊月,刚满18岁的杨光伟,其父母杨芳辰夫妇,就请先生择良辰吉日,要为满(细)崽光伟张罗婚姻大事。准儿媳娘家是距离村寨8华里的邻地——武冈邓元泰木瓜桥,小地名叫”白马江鄢家"。她是鄢家一位有名气的大家闺秀。名叫鄢桂娇,比光伟的年纪还大一岁。
腊月18日,光伟与桂娇举行婚礼。按照苗家的习俗,头(昨)天喝了"嫁女酒",新娘子桂娇则与闺中”十姐妹"彻夜相陪,并"哭嫁",清早吃过"离娘酒"和”辞行饭"。桂娇接过婶娘递过来的一把红筷子,一边反手往头下抛,由哥哥接住筷子,一边口里念叨:”一把筷子红当当,(财富)留给哥哥买田庄………",然后给至亲一一跪行了"拜礼"。她就揩着眼泪随自家的“送亲客"来到了高边山夫家的寨口。
光伟家早就有家户长安排人员在大槽门口燃放鞭炮相接,按照惯例进行“拦门倒煞",在门前摆设香案杀大公鸡,两个男孩分别拿着一把缠了红绸缎的细篾片点燃,将火把朝新娘子转了一圈。寓意让新娘扎下根来,开花结果。
当光伟刚刚度过新婚燕尔蜜月生活。乡长与甲长三番五次地来动员光伟当兵服役,去上抗日前线,打日本鬼子!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是苗族青年杨光伟的宽广胸怀。于是,他含泪别妻,赶赴抗日最前线。
杨光伟应征入伍后,被编入到国民党第五十军,因军事素质高,文武皆兼,半年后任排长,与连长李荣忠(城步儒林人)并肩作战,不怕牺牲,一次,密集的子弹射来,其腿部负伤,依然与日寇”厮杀对着干"……
而婚后的桂娇在家独守空房,朝思暮想我的郎!她每天清早推窗盼郎归,每个傍晚移步来到槽门口,念及与光伟那完婚之日的美好情景……
二年时间,桂娇不知在战场上夫君的一点音讯,且生死未卜,心急如焚,闷闷不乐,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脸色腊黄,两眼深陷,颧骨突出,日渐消瘦。其娘家父母及亲朋戚友,左劝右说,全无奏效,请来郎中把脉问诊,亦无济于事。
原来是患了无药可救的“相思病",最终桂娇抱病入土去”寻夫"。
再说杨光伟,当兵一去不返。后来,其唯一的侄儿从各种渠道进行打听消息,一直无果。现在,杨光伟的侄孙仍然在“寻找"为抗日阵亡的四爷爷!
抗日战争,首当其冲洒热血
杨宗梁,是寨子里杨光善之长子,宗梁儿时上学开过蒙,并读过几年私塾,知书达理,脑瓜子也灵活,为人乐善好施。是一位勇于担当的苗族青年。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刚过而立之年的杨宗梁,积极报名参军参战。
1939年9月,杨宗梁参加第一次长沙会战,经过约20多天的战斗,就结束了,后来,日军先由赣中、高安方面开始攻击,继以一部分由武宁、修水、铜鼓道向西南进攻……
高安方面的战斗,对日军方面来说,是一个拉后腿的战斗。战斗任务是杨宗梁所在的四十九军。高安附近的地形是半丘陵、半平地的稻田。
战斗开始后,日军大张旗鼓,日间以步炮空联合进攻,而夜间还以步工兵进行强袭。
为了坚守阵地,杨宗梁决不退让一步,他神气十足,与战友们发起猛攻,最终,因寡不敌众,年仅34岁的杨宗梁被日军罪恶的子弹击中胸膛,倒在血泊之中。身负重伤,英勇殉国。
满门忠烈,光柏四子抛头颅
我曾祖父杨光柏,原名崇柏,字冀卿,生于光绪十年(1885),娶当地七都(花桥王家冲)肖氏为妻,生四子,分别取名为:宗朝、宗幹、宗乾、宗翰。其长子宗朝则是我祖父。祖父四兄弟可谓是“精忠报国满门红"!
自抗日战争爆发后,日军窜入湘西南,前线上的兵源严重不足,于是,国民党大肆在湘桂边界的乡、保里抓壮丁。1941年冬天,在当地肖保长手里的那份"抽壮丁"的花名册子上,杨光柏家就有其中两个儿子的名字:杨宗乾、杨宗翰。其时,一对兄弟一起应征入伍,同上战场去打日本鬼子。
兄弟俩一直抱着"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的信念,在战场上英勇抗敌。与他俩一起入伍侥幸活下来的战友,后来回忆说道:“宗乾兄弟在1942年参加长沙保卫战时候不幸牺牲的,当时的战斗十分激烈,我方官兵堪称九死一生,敌方伤亡是我方的三倍呀!所以,算起来还是我方胜利!"
杨宗亁和杨宗翰二人,年纪轻轻的是为国抗战而抛头颅,与亲人阴阳两隔。其兄弟入伍之前均未成家,所以未曾有子嗣。但是,他们的的侄儿侄孙,在每年的农历七月半给其“供饭、烧包、送冥币",寄托哀思。
翻阅《城步县志》,记载着:当时的《征兵法》虽然写有"平等、平均、平允"三平原则,但是在实施过程中难免有营私舞弊,滥竽充实的事情发生。1942年秋,肖保长苦于手头上没有壮丁往上报数,与甲长串通一气,便将"歪主意"打到了杨宗朝身上。是年,杨宗朝已年满38周岁,早已超龄。
当时县里有征兵比赛,肖保长为了”立功领赏",派手下亲信深夜跑去,破门闯入杨宗朝家,将其捆绑至乡公所,第二天,强行把杨宗朝的胡须和头发剃去,冒充年轻的"壮丁"送去了大部队上阵抗日。
杨宗朝身材魁梧,力气惊人。据说入伍后被安排当“脚夫",跟随大部队后勤挑笨重的炊具。他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了。
很多年后,经其唯一的儿子多方面了解与证实才得知——杨宗朝入伍不久,便在大梅山新化的洋溪狙击战中不幸阵亡,魂落异乡。
家中的老二杨宗幹算是个”幸运儿",成功的躲过"抽壮丁"这劫难。解放后,积极参加”土改"、入"农会",热爱集体,服从人民公社及大队领导调配。1959年,已年过半百的杨宗幹被领导安排参加修建金紫江水库。1960年2月7日凌晨2点,水库工地突然失火,熊熊烈火烧毁了工棚26间。
杨宗幹虽然被工友成功救出来,但整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气若游丝。在送去邵阳大医院的救治途中就断气了,就地安葬在附近的岩山边,时年54岁。
青山处处埋忠骨,古樟青青唤英魂。
高边山六位英烈出在同一个槽门。这里承载了一段彪炳史册的光辉岁月。如今院落里的槽门早已消失,可屋前房后的那二棵古樟一直在呼唤英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