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诱饵·其他

螃蟹·诱饵·其他

黄三丛 （随笔）

昨天在菜市场，偶然发现有螃蟹出售。那些浑身铁甲的家伙不知大祸将临，有的盘腿酣睡，有的在水盆中悠闲横行，有的在浅水中吐气泡。几个小孩好奇地围观在旁边，用小棒去逗弄一只杯口大的母蟹，却见它霸道不改，没胡子可吹却瞪出一双绿豆大小的圆眼，似乎在恫吓不知天高地厚者。小孩越发觉得好玩，故意要老虎屁股摸一摸地去戳两把钳子一样的大螯。它动了雷霆之怒，六条茸毛可见的腿肢撑起身子，伸出一个铁钳狠狠地螯住小棒，一副欲置肇事者于死地的德性。小孩顺势提起小棒，那家伙便被悬在半空，张牙舞爪，却无计可施，然后在周围爆发出的嬉笑声中，重重地摔在盆底，一时半刻动弹不得……

看着螃蟹的滑稽表演，我的心里涌动起一股鄙夷的情结，对于它们落到这个地步并行将成为人们餐桌上美味佳肴的下场，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我的这种情绪，源于螃蟹的贪婪和为虎作伥的本质特征。

我记起孩提时代看父亲用麻布支撑起的小罾沉鱼虾的往事。我们那个小山村鱼虾资源不够丰富，而捞鱼摸虾的却不少，人们要想有所收益，总是不断拓宽捕捞路子。父亲尤其会花样翻新，在使用炒豆子、菜油饼、酒糟等饵料沉鱼不太凑效时，就使出用螃蟹做诱饵的新招数。 

一天，邻居家里杀了一只鸡，父亲向他讨要了一副鸡肠子，向村子前边的小溪走去。我是父亲的尾巴，自然也跟着去看新奇。来到上游一个水流淌急的地方，他把鸡肠子放到水中，用石块压住，让流水冲淘着。不一会儿，奇迹出现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褐壳螃蟹，断断续续溯流而上，当爬到石块旁边时，只费了父亲伸手之劳，就一个个成了桶中之蟹。我问为什么这样容易捉到螃蟹，父亲不屑地说，还不是怪它们喜欢贪口福，闻到鸡肠子的腥味，就经不住诱惑，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那时虽然还小，懂得不多，可还是为螃蟹们因贪婪而遭劫的后果发出喟叹，本来挺喜欢小生灵的我，从此对螃蟹不存好感。

父亲活捉了小半桶螃蟹回到家里，把大部分放进瓮坛里养着，只在桶里留下一些，于是扛着几副沉鱼罾往村后的水库走去。我也跟随着去看稀罕。到了大坝上，父亲不像往常往罾里放菜饼，而是用螃蟹做诱饵。他抓出一个看似铁甲护身的螃蟹来，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它的肚脐空穴处剥开甲壳，只剩下白嫩嫩的裸体和张开的爪螯，再肢解成三四块，一一地串进十字交叉绑缚在沉罾四角的弓状支架的绳线中，然后把罾抛沉到离岸四五尺的水中，只等鱼儿闻到蟹腥味游到罾子里来。 

不大一会儿，父亲轻手蹑脚度到放罾的地方，握着竹竿托起来，不露声色地提着牵着罾子的绳子，罾子快要沿露出水面时，就加快速度。只见罾子里掀起涟漪，鱼儿在穿梭奔窜，一旦罾子整个离开水面，那罾底竟热闹非凡，一个个手指头大小的鱼儿争相弹跳、蹦达着。等父亲把罾子移近身边，鱼儿们已筋疲力竭，翻着白眼躺在那里。嗬！收获出奇地大，比以往多了一倍多，还是清一色的长鲫蝈，齐楚巴壮的都有手指头大小，比起虾米和苦鳖屎来，焖干了炒辣椒吃味道美得多。 

看着被父亲抓捕进小水桶里的鱼儿在游动，一个个玲珑剔透活泼可爱的样子，我分外喜爱，不时捞起一个放到嘴巴边，多想亲昵一番，和它们说说话。转而想到它们就要被父亲下进油锅里焖干，一股怜悯油然而生，恨不得把它们放到水库里去，恢复自由，却害怕向来有点威严的父亲训斥才不敢贸然行动。无奈间，我无端的怨恨起螃蟹来，自己因贪婪遭肢解不算，还要用那沾满腥臊的身躯去引诱其他的小生灵惨遭荼毒，真是十恶不赦！随着父亲沉得越多，我的那份怨尤越强烈，以至至今对螃蟹还存着深深的芥蒂。 

走出菜市场，我从往事的回忆中游离出来，意念却生发开去：现实中的人们，似乎应该从螃蟹身上参照出一点什么来，别临到成了盘中美味或者罾中诱饵，还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