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水河边的一九九七》（散文）

资水河边的一九九七

★楚浪

不用翻开日历去算，我也记得是十年以前，也就是1997年的那个夜晚，我曾经坐在资水河边的云台岭上的校园里，与几十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通过一台小彩电，见证了香港回归的历史一刻。那时，十八岁的我，并没有与他人一起喧闹，而是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是静静地看。但我的心思，委实已飞得漫无边际。我仿佛已跟随电视里的解说员，奔赴千里之外的现场，两个政府进行庄严交接的现场，感受那大场面、大事件。

民族的尊严，民族的自豪，在那刻，分外有力，牢牢把我掌握。

大约是一点左右吧，冒着浓浓的夜色，我与一同学出了校门，沿着学校的围墙往左下方走，准备回租房睡觉。在学校周边租房，是高三学生的普遍行为，那样方便学习与休息。经历过高考的人或许知道，学校的电灯总是按时熄灭，在被窝里用手电看书的感觉总是不太好受，特别是我们当时，全学校就一个文科班，所有的男生都住在一间大教室里，夜里各种私语、吵闹，加上打鼾声、磨牙声、梦话及各种气味，那样的情境，对炼狱般学习、生活差而神经高度紧张的学子来说，无疑不是一种极致的折磨。许多期望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同学，在面临高考的最后几个月，都选择了去外面租房子。禁止学生在外租房的学校，对此也宽容起来。而我，当时的神经也分外衰弱，有时是整夜失眠，压力、疲惫、紧张，让我极度需要自己的空间。经过仔细寻找与商议，我与一同学加老乡在学校旁边的资水拦河坝旁租了一间房子，每月六十元。我们每晚下晚自习后，沿着资水一路行走，到租房里总要夜读，为此还多次引来房东关于电费的抱怨。

在那个深夜，我与同学都没有倦意，我们议论着香港回归的相关事情，年轻的心，澎湃着激动与兴奋。是啊，香港回归的事情自小在课本里就读到了，那时总觉得一九九七年那样遥远，想不到转眼就来到了。我们亲眼见到了这伟大一刻！那样的感觉，真的是无法形容，那不简单是一个少年对祖国的热爱，不简单是一个少年对民族的激情。那有一种真切的历史的见证感，事件的参与感！是的，参与与见证！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这比任何一场政治教育、一部爱国电影都要更加生动，更加富有力量。

我们在凉爽的夜风里走，有一刻突然都沉默下来。两个人沉进一种深深的寂静里去，仿佛被无边的夜色淹没了。如果不是资水在我们脚边呢喃，如果不是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呼吸、行走。在某刻，我突然想到，生活里出现这样的大事件，为什么周遭一切无从改变。比如说香港，它仍旧那样遥远，而充满距离感，让我们无从把握。比如说资水，它仍旧这样缓缓流淌，而无可改变。比如说我，还有相关的生活，都如同以前一样，水一样，甚至不知不觉地，经过我们的身边、指间。我们时刻都在察觉，却又似乎无从察觉。

那一刻，我突然一惊，原来，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或伟大，或渺小，不管我们关注与否，其实-也确实对我们的生活没多大意义。有些东西，只是一种观念与形而上的感觉，我们看得深点，就淡了，没了。在那刻，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懂得了思索，懂得了什么才是自己的世界。

香港回归了，时间仍然向前，世界在这个伟大时刻改变了什么？我们自己的命运，还是要靠自己去拼的，路是要自己去走的。企图从某个大事件获益，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这种机缘，或许只存在于张爱玲的小说中。

那一晚的资水，我无法忘记。那样的水，叫我思索，认识人生。时间不会为谁停留，世界不会为谁改变，自己的人生，离开自己是行不通的。明白了这些道理，我仿佛在一夜成熟，一幅大的画面在我面前亮出了。那资水，流进我心里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