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续篇旧约如梦（一）

                                                             写在前面的话

  半年多以前，我通过一个叫“山水”的朋友介绍邂逅了“武冈人网”这个所有武冈人的大家庭；并在这上面登完了我的小说处女作《造化弄人》。

 说处女作云云，好像有点敝帚自珍的意思，实际上刚在这里发上第一篇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极为忐忑不安的，因为自我感觉文本太拙劣，难登大雅之堂；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人网的朋友们给了它极大的热情与好评，他们不吝言辞的评论使我汗颜，虽然我不是一个谦虚的人，却也觉得离他们赞誉的程度相去甚远。最后，在才思与精力的双重枯竭下，水平严重不足的我只好用一个仓促而潦草的结局匆匆收尾了。当时便觉得太辜负那些厚爱我与《造化弄人》的朋友的期望。

 此事过后，由于俗务缠身，许久未上人网写文章。最近稍有空闲，又有了久违的写作冲动，毕竟文中那几个“ 冤家”还时时牵动着我的心，就像在家的父母牵挂多年未归的游子，明知此续篇也许只会落个无人喝彩、孤芳自赏的下场，却也按捺不住地敲起了沾满灰尘的键盘......

                                                         一          重   逢

 凌晨三点，卢辉从梦中惊醒，梦中的袁坤、冯婕、肖勇刚、肖勇烈等人是那般的活灵活现，如在眼前。他们在梦里挥舞着刀枪匕首血腥的残杀着，儿子江波抱着自己的大腿，惊惧地喊着：“爸爸......”——他醒来时纱背心都被汗洇透了。

       这几个人在现实生活中已离开他近一年了，却还是时不时钻到他梦里来，提醒他曾经经历过怎样惨烈的往事！熟悉的环境中，仿佛空气中还弥漫着他们的气息。

       卢辉忽然很想离开壶岗了，也许离开一段时间能淡忘这一切吧？他在单位请了长假，联系了昔日在省城读书时关系最好的同学高胜寒，毅然奔赴省城。

       省城近十多年发展得相当迅猛，这座在卢辉读书时尚属国内中等规模的城市就像一个发育期的青少年，高了，胖了，城区面积成倍扩张，城市人口急剧增多。繁华的五一大道上，贴着玻璃幕墙的摩天大厦一幢接一幢；富丽堂皇，喧嚣热闹的巨型商场像吸金怪兽，张开大嘴吞噬着路人；使人目不暇接的各种世界顶级豪车；为缓解交通压力而修建的一座座造型各异、盘旋纵横的立体交叉桥——如今的省城很有点大都市的气派了。

       卢辉先去了叔叔家，叔叔家位于离火车站不远的省皮革公司宿舍，这是婶婶单位的集资房，他们已买下近二十年。

       安顿好后他便给早已联系过的高胜寒打了个电话。高胜寒现在市财政局工作，混得还不错，一听到卢辉已到省城马上兴奋起来。

       “来了就好，先玩几天。今天下午我做东，馆子随你挑，你留着点肚子到时候放肆吃，我再叫上几个市里工作的同学作陪，咱们不醉不归。”高胜寒读书时就是一个口无遮拦的人，看样子性情依旧。

       “胜寒你可得手下留情，我酒量不好你不是不知道，馆子就你定吧，客随主便。”

       “好，那就去‘玉楼东’，离你叔叔家近。下午七点，‘玉楼东’门口见。”

       一席酒吃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散，卢辉开始还悠着不肯多喝，后来经不住高胜寒和几个久未谋面的同学你一杯我一杯的狠劝，最终喝了个酩酊大醉。他本不愿提起和冯婕之间的事，但喝醉了的人嘴巴就像个拧不紧的水笼头，还不待别人发问就将离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竟说得淌下了两行清泪。

        几个老同学听后良久无言，他们和冯婕也是同学，以前印象也还不坏。过了半晌便蹉叹不已，连连说想不到冯婕竟这么势利这么经不起诱惑，说着说着都有些义愤填膺了。

       他们打的将卢辉送回叔叔家。卢辉吐了两次后依然难受，脑子却清醒了，他非常后悔今天的失态，尤其是将这种只能自己慢慢消化的糗事暴露给众人看。

        两天后，卢辉接到高胜寒的电话：“卢辉，今天吃了晚饭后到黄兴步行街来，带你去见识下我们这里有名的酒吧文化。”

        卢辉窘然一笑：“我可不敢再喝酒，前天醉怕了。”

        “这回不劝你喝酒了，就是去感受一下那的氛围；到时候还会给你个惊喜。晚上八点钟，黄兴路左侧的酒吧街‘苏荷’门口见。”

         惊喜？什么惊喜？这个高胜寒。



        晚上下了点雨，将省城的街道恰到好处的淋湿了，卢辉坐在双层公汽的上层，看灯火辉煌下旖丽的都市之夜。在各种车灯、楼灯、路灯、霓虹灯的映射下，马路仿佛成了一条水晶大道，街面流光溢彩，宛如虹落九天，美得使人恍惚在梦中......

        卢辉在五一广场下来，花圃中央的大喷泉正在尽情施展它的魅力，数十道五光十色的水柱直射夜空，引得过往游客纷纷驻足欢呼。

       卢辉步行来到黄兴路口，这里此时已热闹如小时候壶岗的电影院散场，穿着或光鲜或休闲的男男女女摩踵擦肩，流连于时尚店精品屋前。

        卢辉边走边问，终于在八点过五分时赶到了酒吧一条街的“苏荷”。据高胜寒说，“苏荷”是省城最著名的酒吧之一，和它齐名的还有“酒库”、“魅力四射”等几家，但“苏荷”的洋酒比较地道，所以光顾的人相对更多些。

       “苏荷”极富异国情调的门前，高胜寒几个人已等在那了。除了上回在“玉楼东”喝酒的几个同学外，还多了一个女人，她站在他们旁边，对着卢辉恬淡温柔的笑着。哦，是柳荫！

       这曾是卢辉那么欣赏的一种笑容，虽然过去了十多年，却仿如昨天才见过，那般熟悉又那般亲切。

       “卢辉，我前几天到江西出差去了，没赶上为你接风洗尘。今天补上。”柳荫伸出手和卢辉握了握。卢辉端详了柳荫一会，她成熟了，丰满了，再不是十几年前那个青葱腼腆的丫头。温润如玉的气质却一点未变。

       在几人上楼的时候，高胜寒拉卢辉走在后面，悄悄地说：“知道什么是惊喜了吗？”卢辉没有回答，双眼在幽暗中熠熠发光。

       楼上的大厅已是人满为患，明暗不定的彩灯闪烁下所有寻找快乐的人的脸都看不真切。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各种碳酸饮料的清爽气味。桌子和椅子之类并不是整齐划一的，有橡木方桌、铁皮柜式桌、双层玻璃圆桌，椅子有火车座椅、皮靠背椅、高脚圆凳、无靠背的条凳，奇怪的是这么多不同样式的桌椅摆放在大厅里却并不显得杂乱无章，倒是有一种独特的格调。人的需求各不相同，大家按自己的喜好找到各自中意的桌椅坐下，点酒、点各类果品小吃。“这个老板倒是有想法，够创意。”卢辉想着。

       大厅中央的舞台上钢管女郎的劲舞已经开始，舞台和大厅之间没有任何界限，有的桌椅完全紧贴着舞台。坐在那些座位上的人们几乎可以嗅闻到舞女身上夹杂着香水味道的汗味儿。卢辉他们在一张离舞台稍远的双层玻璃圆桌旁坐下，几个男同学有意无意地让卢辉和柳荫挨在一块坐。柳荫虽然神态沉静，却并不拘束，一坐下便和卢辉交换了手机号码。

       台上钢管女郎的热舞结束了，大汗淋漓地奔下，换上来一个穿白马甲的男主持人来了一段夹荤带色的单口秀，逗得下面的人哈哈大笑。此帅哥出了一会风头后唤出一位千娇百媚，据说是从成都过来，名盖锦城歌廊酒肆的红歌手娜娜小姐。娜娜小姐先独唱了一首“你的眼神”，然后又和男主持人合唱了一首“相思风雨中”。两人台风出众，深情款款，但声线实在一般；他们靓丽的外形与夸张的表演掩盖了平庸的唱功和音色，底下的掌声倒也还算热烈。

       高胜寒撇了撇嘴：“这样的水平也有人拍巴掌。卢辉，你和柳荫上去唱一个，你们当年的对唱‘东方之珠’可是得过学校文艺表演的一等奖，我那是记忆犹新啊。”

       “是啊，你俩上去唱一首吧。保准比那俩活宝强！”其他同学也在一旁撺掇。

 卢辉有点上去的意思了，多少年没上大舞台唱歌了？相当年学生时代无论哪个阶段他的歌声都是全校闻名的，这个强项使他拥有了不少崇拜着。在省城经贸学校读书的时候，他和从小学过器乐声乐的柳荫的配合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他用渴盼的目光看着尚在犹豫的柳荫。他眼中的热度一点点熔化掉了柳荫的羞涩,在得到柳荫眼神中应允的信息后他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高胜寒站了起来，对台上的白马甲大声说：“帅哥，我这两位朋友可否到你这上面来个合唱？”白马甲楞了一下，他终究见多识广，这样的情形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马上绽出一脸灿烂的笑，说：“欢迎，我们欢迎所有的朋友到这上面展现自己。”

       卢辉牵着柳荫的手走到台上，边走边悄声对柳荫说：“唱一首‘当爱已成往事’怎么样？”

       柳荫也许对卢辉所遭受的家庭波折略知一二，并未对卢辉选择这首哀伤怀旧的歌曲表示诧异，而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伴乐响起，卢辉动听的男声随着节拍淌出：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柳荫侧头打量了一下卢辉略显颓废却依然俊秀的脸庞，轻启朱唇接了下来：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人生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苦苦再

         追问我的消息。”

        两人的音色一个醇厚一个清亮，层次感丰富。追唱叠唱的部分配合得严丝合缝，迭宕婉转。尤其是卢辉，由于遭遇了感情灼伤，唱得更是全身心投入，将曾经沧海，伤怀无奈的心境借着自己苍凉凄切的声音一古脑倾泻而出。

        台下的人们在歌声刚起时还是闹哄哄的，聊天的聊天，划拳的划拳，但随着歌曲的逐渐展开人们的喧哗声渐渐小了，在卢柳二人追唱响起时，台下的嘈杂已接近于无，每个人的心灵都被震撼了，屏息静听着，有个别女性眼角甚至渗出了泪。

        一曲终了，台下的人们似还没回过神来，沉默片刻后才是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白马甲起劲地鼓着掌，脸上满是叹为观止的神情，说：“两位唱得太棒了，再来一首怎么样？”

        不光是高胜寒等人，台下几乎所有人都在高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此情此景，令卢辉体会到了久违的兴奋与感动，他对柳荫说：“那就再唱一首‘铁血丹心’吧？”

       “铁血丹心”是一首粤语歌，是八十年代风靡大江南北的香港电视剧《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曲，也是在财经学校读书时卢辉和柳荫都相当喜爱的一首歌曲。

       由于嗓子经过了第一首歌的热身，两人表现得更加出色。卢辉的男音慷慨激越，高音时更呈现出金属般的质感，铿锵明亮，让人热血沸腾；柳荫的女声婉转流畅，低声区如贴耳倾诉，使人柔肠寸结，高音区清澈悠扬。当最后一句“身经百劫也在心间，恩义两难断”落音时，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不知身在何处。

       当大家要求他们再唱一首时，柳荫说：“好久没唱歌了，我嗓子有点不堪负荷，卢辉你独唱一首吧？”

       卢辉本来也不打算再唱了，他并不是一个很爱出风头的人；但一方面觉得盛情难却，而柳荫又用热烈期盼的目光瞧着自己，他怎能拂了佳人美意？便说：“那就再唱最后一首吧，‘从头再来’。不好意思，占用大家宝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