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背影

书院的背影

         唐元和中（806——820年），一个叫李宽中的衡阳人，在一个或晴或阴的日子，参加科举归来，心绪如麻，几度应试，均遭败北，想起年年岁岁的废寝忘读，种种努力付之东流，不免心灰意冷。唉，浩然长叹一声，不觉已到了湘江边上，江流只管自己千年流淌，千年如斯，哪里又懂得一个失意人的魂灵呢？如此想着，忍不住径走向前，已然来到一个叫做石鼓山的小山头上，举目张望，只见耒水湘水交相媾和，茫茫而来，又滔滔而去。而开阔的江面上渔帆点点竞发，渔歌互答飞扬，好一派胜景！胸中的块垒登时已消去大半，心中一振，什么功名利禄且抛下，遂决定在这里结庐读书。闲时读书，累时看水，倒也逍遥。他哪里知道大约两百年之后更有一位他的同乡名叫李士真的衡阳郡人在这个小小的“石鼓山上一小亭”（宋人赵汝燧语）草创书屋，形成石鼓书院的雏形。三十年后，便得到当时天子的钦赐“石鼓书院”，位列宋初四大书院。后来更是声名远播，四海之内的鸿儒皆奔来于此，纷纷传经释儒。
            看看这些建筑的名字，就可以想见千年石鼓书院当年的风貌了：七贤祠，仰高楼，大观楼，敬业堂，留待轩，浩然台，合江亭等等，虽拥挤在这小山上，层层叠叠，望之定也俨然，自有大家风范。青瓦，白墙，漆门，古木，日日浸染圣贤人语，似乎文化的氛围也氤氲四溢。绿树之中，声声读书声迸发出来，与江涛应和，害得几个过路的客人边沽酒边望向这里，“买酒船蓬前度雨，读书声送隔风楼”（清人李稳语）。石鼓自风流远扬，且看看这些慕名前来讲学人的名字吧：王阳明，湛若水，邹守益，范大成，文天祥，辛弃疾，朱熹，王夫之……都是些在中国文化史上令人高山仰止的人物。而此时的石鼓书院也是站在这些巨人的肩膀上的。石鼓书院开门广迎这么多的大师硕儒，可谓壮观之极，其门生遍天下，功名如山高。在广为世人所推崇的千年湘学中，湘学学者都注意探讨大本大原的问题，注重理论思维，并且强调经世致用，强调内圣与外王。在千年湘学与千年书院教育传统结合得比较完美的在湖南几大书院中，杰出代表当属“北岳麓，南石鼓”。在岳麓书院，其弟子心忧天下，雄济苍生，践履笃行，体用合一，经世致用，千年来这里人才辈出，赢得了“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美名。而在湘南的石鼓书院，虽然自朱熹等以来为其制定的书院宗旨就是教学生勤学读，不汲汲于功名，所有的学子“都有志于学，不屑于课试之业”，但它终不异于湘学传统，同样讲求内心的平和与奋进，关注性理哲学与经世之学，同样关注民生民族大义等等。石鼓学人中，达到巅峰的当属王船山，“他不光是宋明理学的集大成者，批评者，总结者，而且可以说是整个中国古典哲学的批判，继承和总结者（方克立语）”。此时的石鼓书院也应是达到了一个巅峰高度的。
         遗憾的是，历史上石鼓书院数遭战火洗礼（似乎杀戮者更倾心于文化的毁灭，这也正反映了他们内心对文化的恐惧），日渐衰微。但是让石鼓书院遭受灭顶之灾的，却还是1944年的日本兵在衡阳的杀烧炸轰。因石鼓所在地为军事扼守重地，易在各种炮火的攻击之下，于是石鼓书院在这场惨绝人寰的战争之后荡然无存了！片瓦只砖只怕化为泥灰，沉入江底，随流水而去了。上个世纪70年代，国家为振举文化，欲发行一套纪念四大书院的邮票，但是到底谁才有资格当选为四大书院，尚无定论。经过一番考察研究，石鼓书院因被派来考察的官员发现其已经没有半点昔日的书院遗迹，遂宣告落选。并且由于书院的存留实物过少，其址规模过小等等原因，难以复建，而被辟为公园。石鼓书院当是不甘的。一个千年书院，曾辉煌傲视神州宇内，最终却以如此悲怆的方式走进历史。岁月无情，历史无情。书院的背影曾一度淡出人们的视野。笔者曾在石鼓公园游玩时绕石鼓山走了一圈，不禁也生出了“书岩莫辨当时事，空积尘泥野草生”的叹息！然而书院的后人却从未停止过思考。文化的遗失才是最大的遗失。于是有人提出来一个观点：一千个公园比不上一个书院！2006年，衡阳市政府在市民中广发告示，启动了重建书院的项目，欲再现千年学府的神韵。上至耋耄老者，下至黄发小孩，都参与了这一赋有使命的历史行动。笔者想，尽管书院失忆缺钙已久，但愿书院后人的热忱能感动上苍，书院又会重新焕发起来！石鼓书院，一个承载了千年历史，千年文化，千年梦想的背影，终于踟躇走来了，走进这物质飞速发展的时代，走进人们有着上天入海思想的脑里。 
            重建书院，更是重建文化。祝福书院，祝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