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和老妈通电话,才知道村里一个婶子已经死了。
她的死,是非正常的死。
她肺上生了癌,很痛,痛得受不了,就寻了短见,投到门前的小河里死了。
老妈说,她死之前,应该在小河边坐了很久,还点了灯,吃了去痛片。
直到半夜时分,家人东找西找,才在小河里找到她的尸身。
我听老妈如此一说,心里唏嘘不已,嘴里叹息连连。
这个婶子,和我老妈的年纪差不多;她的老公,和我父亲同年,是光屁股玩泥巴一起长大的儿时伙伴;她的二女儿,是我姐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她的三女儿,和我曾是小学同学。
印象中,我们两家一直走得很近。过年过节,两家互相走动,一直有人情往来。
只是后来这十多年,大人越来越老,儿女越来越大,我们两家的关系,却好像越来越疏远。
最恼火的是去年,我妈在广东给我带孩子,留我老爸一个人在家。她家的牛跑出来,进到我家油菜田里,差点把我家七分田的油菜吃了一半。
我老爸闻讯赶来,撵走他家的牛,气愤之下说了她几句。
她就破口大骂,什么话都骂。当时她还很健康,骂人很有劲头,也许是好久没骂人了,所以她骂得特别尽兴,农村最毒最脏的话,她全往我老爸身上泼。
我的老爸,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几十年没被人骂,这次可被她冤里冤枉从头到脚骂惨了骂懵了啊!
更气人的是,她的老公,全然不顾儿时的情义,竟还摩拳擦掌作势要冲上来,嘴里叫嚣着今天一定要把我爸放倒!
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个霸蛮的主。他比我老爸强壮,就算到六七十岁,也比我老爸身体健康,他要放倒我爸,是很容易的咧!
当时幸亏我伯父的儿子我大哥从旁路过,立即喝住了他,他这才放手,停止了对我老爸的荒唐行为。要不我都无法想象,我年老体衰身单力薄的老爸,那天除了挨骂,到底还要经受什么样的暴力冲击?!
前年,又好像是大前年,腰铺街上两个老头,一个姓邓,一个姓陈,为了一点小事结下仇怨。有一天傍晚,姓陈的老头看牛回来,姓邓的老头放水回来,两人在腰铺桥相遇,一言不合,姓邓的老头随手挥起肩上放水的锄头,一锄头就把姓陈的老头活活挖死了。我一想到她老公对我老爸曾经有过的暴力倾向,我的心里就胆战心惊不寒而栗啊!
后来过了几天,我老爸在电话里和我妈说了这事,我老妈在广东一刻也坐不住了,孩子也没心带了,天天吵着跳着要回家去。
好像从那次事起,我家和她家,基本就断了来往,有时实在是鼻子碰鼻子躲不过的时候,才勉强打声招呼。
我有时还笑我爸妈,老小老小,你们真是越老越小啊!你们是做了爷爷奶奶的人咧,还有什么事放不开呢?
我问我老妈,婶娘生病的这段日子,你去看过没有?
我老妈好久没作声,最后才说,病床前看她我还真没去过,只是她刚得病的时候,我碰见过她一次,就随口问了她一声。她当时人已瘦得随风倒,喉咙里已说不出话。想起以前她高门大嗓骂人,现在却这个样子,真是有什么没有,就是千万莫有病啊!
我又问老妈,现在她死了,我们的人情做了没有?
老妈说,还没呢?要看死的时候才做人情的呢!百客人情我们肯定也是要做的,毕竟死人为大嘛!
我赶忙说,那以我的名义也做一份吧,做重些,毕竟是个婶娘,我记得小时候她对我挺好的。
我老妈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我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哀思。我在想一个细节,婶子死之前,她在河边坐了很久,还点了灯,吃了去痛片。在生与死的边界,她到底想了一些什么呢?
2008年10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