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二）

　　我亲生父亲离世时，我还不谙世事。我所熟悉的父亲是我的继父。我四岁左右的时候，我继父跟随我亲妈千里迢迢地把我从耄荒之年的奶奶身旁接到他们身边。开始与他们生活。我继父排行老二，我们兄弟姐妹都称他为二伢。
　　
　　那时候，我还小，旁人都说继父会对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苛刻严厉。我总是恐慌的面对我的二伢。时间的证明，二伢不是那种人。亲不亲生，他都一样对待。况且对我还格外亲待。二伢是个泥水匠，记得小时候，每次帮人家建房竣工，上梁后回家，他总会带回来一些饼干糖果之类的东西，然后给我们兄弟姐妹们，你们去分啊，并嘱咐哥哥，给小弟多分点哦，可别贪吃！我总是笑眯眯的，无限感激，认为旁人说的是错的。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感冒，二伢总是按时煎药劝我喝药，时刻关注我的身体。还记得八岁那年，我得了一种怪病，下巴长了个瘤子。赤脚医生看不好，镇上的设备不是很先进，推荐到县城医院去。二伢第二天清早，天麻麻亮，就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往县城跑。骑了两个多小时到达县城，汗流浃背的他马上去买了两个包子给我填肚子，自己却喝口自来水说自己不饿，等中午再吃。在县城医院几所有名的医院，忙乎了一整天也没看出我是个啥病来，都说要上省城医院开刀。不得已，二伢又驮着我往回赶。到家已经晚上八九点，他左右抽着旱烟，不是很如意的样子。那时候，家境不是很好，一家五口，就靠二伢在外做点泥水工和老妈喂点家畜赚点钱维持开支，那年我和姐上小学，哥哥已经上初中了，上省城开刀做手术，钱是个问题。抽完半袋旱烟，惆怅的他提着煤油灯又走进夜色之中。大概十二点左右，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二伢回来的声音。他对我妈说，志婆（我的小名）的病不用开刀啦！听那声音，二伢已经开朗了许多，很是开心的样子。第二天，一起床，二伢就叫我喝药。我迷惑的问，昨天没开药啊！老妈说，是二伢一大早到山上寻的，他昨晚去大山脚询问神医啦，说草药可以看好我的病。我以前喝药都是要劝说，那次我一口气就不顾苦涩喝下去了。因为，我隐约看到二伢晚上提着微暗的煤油灯走夜路求神医的情景，一大早上山寻草药的艰难。我想那时候我喝药可能是和着眼泪的。我的瘤，在二伢不畏艰辛寻的草药下，内服外贴的攻击中，终于不用去省城开刀，两个月羞涩的消失了，它也许也被我二伢的所做感动了吧。我很感激我的二伢，从那那时候，我认为旁人说我二伢的不好，那是在嫉妒我而已。心想长大了一定要报答我亲爱的二伢。
　　
　　二伢是个老实巴交却很勤奋的农民。每年春天播种时节，天没亮，二伢就牵着牛去田里耕田做事了。有时候甚至做完事情回家，还帮我们煮熟了饭菜催我们起床上学。春天里，田里要放水，乡下总是有为田里放水而吵架的事情发生，二伢却总是晚上等别人放完后，去渠里守得很晚放水，或者清早起的很早去放，从不跟别人争论。夏天，别人家禾田里长很多稗子，而我们家的田里却很稀少，都被二伢一根根拔的干干净净。秋天过后，黄金般的谷子，总会压的我二伢的背弯弯的，而我的二伢总是笑眯眯，从不言累！上学时，读朱自清的《背影》，我想起二伢那被稻谷压的弯弯的背，眼角总会湿润。收获谷子进仓后，父亲又主动的装袋叫车去交公粮。从不叫村长来催交公粮。在村上，全村的人只要是需要帮忙的，都会第一个叫上我二伢。村上修路，修桥，修水渠，二伢总是走在村民们的前面。我记得，现在农网电改造，村长都交款上去了，工程却没动。有些人按奈不住，都在吵着要退钱，而父亲却一直不吭声的等待上级来改。父亲就是这样老实的人，我们家的生活也是在二伢的勤奋中不断改善。越来越好！
　　
　　我现在一直后悔自己曾经在外面喝酒喝醉的次数太多，以至于现在戒酒了。回家竟然不能陪我二伢好好的喝酒。我二伢挺爱喝酒，虽然称不上酒仙，但每餐半斤米酒肯定是要的。现在在家，每天都喝上半壶，这米酒了，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稻谷，又辛辛苦苦把它酿成的米酒，每日三餐和我老妈悠闲地喝完酒，然后又去做事。我每次回家，他就帮我倒点，叫我陪他喝，我于是，就陪他喝一点点。他也不勉强我喝多少，却自己一个人喝很多。因为我回家，他总是很高兴。我买的好酒，他总是舍不得喝，总要等到来客人了，做好事时，才肯舍得拿出来款待人家，还时不时炫耀，这是我儿子给我从大城市买回的好酒，来来来，尝尝。二伢醉酒过一次，那是四十岁生日时候。我回家庆祝他生日。他请了全村的人都来了，喝酒喝得很尽兴，喝完白酒，喝啤酒，喝完啤酒就喝自己的米酒，他说他那天特别高兴，然后就多喝了。我也没有劝他，难得他高兴一回。醉后，等到客人散去，他竟然唱起山歌来，然后又跟我无话不说。说，志婆啊！你长这么大，我可是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啊。我说，二伢，我知道，我也感觉得到。他又说，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儿子，你可知道么。我说，我知道，知道的，二伢，高兴多喝点可以，可是不可以喝醉，对身体不好！他说，下不为例。今天开心，今天开心！从那次以后，我没有再见他喝醉过，就算是五十岁生日！我陪他喝酒，他也不曾醉倒，还不时说，酒到味就好，你不能喝，还是品品就行！意思意思也就行了，我懂的。
　　
　　二伢抽烟是我从见到他时就抽的啦！那时候抽旱烟，自己从薄膜袋里抽出一点点买来的烟丝，用白纸卷起来，然后吧嗒吧嗒的抽起来。后来用自己做的烟斗抽，再后来抽几毛钱包的烟。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帮他去买烟，因为总是能在一包烟钱里赚到几颗糖。抽烟抽多了，二伢就咳嗽，长大了，我劝过他几回，叫他少抽点，对肺不好。于是他说要戒烟，戒不掉，我只好叫他抽好一点的烟，少抽点。但他还是那么节约，抽两块一包的芙蓉烟。每次我买的好烟，他都到镇上去换成两块一包芙蓉烟。他说，烟就是一个味，有什么好坏，好烟那么贵，一下就完了，多浪费啊，芙蓉也是好烟，可以抽几条了。我也没有办法，带他到医院检查，肺还没问题，就继续让他抽他喜欢的烟。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二伢已经快六十了。这么多年，二伢和我最亲密。二伢有什么事情都是打电话跟我谈论述说。现在老哥已经独立，老姐外嫁他乡，我在外漂泊，二伢和老妈两老人家依旧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停不下手中的砖刀在外为人家建房子赚钱。每次电话回家，叫他们少出去做点事情，他却依旧抽着两块的香烟咳嗽着，喝着自己酿的米酒，固执地对我说，还能动，身体还过得去，还得多做点事情，多赚点钱，再为我建栋回家归宿的别墅。其实，我一直都想接他们来城市生活。二伢来两回，都是不到五天就吵着回家，不适应，不适应，消费太高了。于是回家继续他的生活，并且嘱咐我，要节约啊！还要成家立业了！
　　
　　我依旧在所谓的大城市生活着，大手大脚，没有进步。愧疚！愧疚！我一直想，等我有点钱了，我一定要强拖着我的二伢去外面看看世界后，再一起回家和他好好享受田园生活！父亲节到了，衷心的祝福我的父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