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铺街,一个很让人产生误会的名字。她既不是街道,也没有商铺,仅仅是一个位于法新乡东隅的一个生产小组------我日思夜想的故乡。七月,我决定离队省亲。
从西宁到长沙,回家的列车上很拥挤,过道上、接口处、厕所里都塞满了疲倦的人。我正斜靠着厕所门想心事,迷糊中有人拉醒了我。“师傅,要座吗?”
我惊异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不知什么时候钻过来的孩子:肥大的西装沾满了油迹,长长的头发很乱,眼睛倒是很机灵。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地问道:“你怎么不坐呢?”
“我要钱读书。”
“还差多少?”看着他长出一大截的衣服,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同情。
“五十。”
他回答得很响亮干脆。五十元,对我一个刚刚从大学毕业的人来说,还是有点份量。但一想到自己,不也是因为几十元的学费而放弃学业吗?如果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仅仅因为五十元学费,就毁掉一生的前程,无论对谁,那应该是多大的痛呵。我动了恻隐之心 ,如果这点钱,就能让一个辍学少年重返校园,如果五十几元,就能让一个在泥泞中跋涉的男孩多坚持一段时间,多坚持一段路程,无疑是能让人感到欣慰的。我解开衣领扣,从内衣深处摸出一张五十元的钱微笑着递给他,我没有听到应有的感激------也许,在他看来,只是一种交易。但我无意于他的座位。
从谈话中知道小男孩是衡阳人,再过几天就是他十四岁的生日。
“我只一小时就下车了,而你还要一天一夜。”男孩热情地劝着我,我很惊讶他的判断,顺从地点点头。经过一番努力,他领着我在车厢的中部找到了一个位置。从天而降的座位,并没有给我带来想象中的舒适,依旧左右不能动弹。我只好侧着身子,依着临座,半睡半醒地闭着眼。就这样,送走了一站又一站。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前方到站武汉车站”的广播声,我下意识地站起来,想活动活动筋骨。拥挤的车箱稍稍宽松了些。就在站起来那一瞬,我看到了那个男孩很麻利地占住一个准备下车的旅客的位子。我心底泛出一些不安和内疚,因为我坐着他的位置。
为了不出现尴尬的情形,我立即坐下来,再也不敢往那个方向看,直到我在长沙下车。整整一个春节,我和所有的朋友亲人都提到那个让座的男孩—— 一个想读书的孩子,赞扬着他的好学。
过完了春节,我仍乘那趟车回部队。往北走的人虽然不拥挤,但也没有座位。
“喂,师傅,又是你!”惊讶的声音。
“你还没开学吗?”我立即认出了那个男孩,小心翼翼地问,惟恐语气中夹着责怪。这时我才发现他肥大的西装下边罩住一双档次并不低的白色真皮旅游鞋,只是颜色很脏。
“其实,读书也是为了捉(赚)钱。我哥的学习成绩很好,高考时差几分,只好复课,花了家里不少钱,才考上中专,现在在城里的一个中学告(教)书,每月四百多点,还没有我行,一个座位就有几十块……”听着听着,我的胸中禁不住涌起阵阵不快,但神态很冷静。
“小西装”的表情很得意,并没有因为上次的扯谎而感到不安——或许他只把那当作一次公平的买卖。我长时间的冷淡使他没有了谈资,只好言归正传地问:“这次优惠,十块钱,靠窗边的。”他的问话没有上次那么认真,显得很老练。
“我坐这——很好!”我加重了语气。他识趣地走了,望着他的背景,我的内心有说不来的复杂。(1995.10于西宁)
免责声明: 本文内容来源于李奇明 ,不代表本平台的观点和立场。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注册用户自发贡献,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武冈人网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不拥有其著作权,亦不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如果您发现本站中有涉嫌抄袭的内容,请通过邮箱(admin@4305.cn)进行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涉嫌侵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