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采购绝对是肥差,很多人这么说。
那一年,我在深圳一民营鞋厂做采购,亲身经历了做肥差这个职业。
工厂有千把人,生意非常好,老板从不拖欠供应商货款,在深圳同行业中是口碑不错的公司。采购部只有两个人,订单量大,所以我们得天天上班天天加班才能完成工作,我除了忙就是忙,肥差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
只有跟老乡聊天顺便说起自己在工厂做采购的时候,从他们羡慕的眼光中我知道这个职业挺诱惑人;
只有在供应商跟我打电话或者接见他们拜访我的时候,从他们必恭必敬的态度中我知道这个职位很有优越感;
只有在开发新供应商审核他们相关资料以及相关设施的时候,从他们暧昧的眼神和暧昧的措词中我知道这个职位有“钱”途。
于是,我的电话也多了,有熟人的,有熟人的熟人的,有朋友的,有朋友的朋友的……甚至有人通过N种途径通过我爸爸那里要我爸爸给我打电话介绍。
我的人气空前高涨。我的电话通话时间一个月超过2000多分钟,每天接待来访10余次。以致后来我一听到电话铃声就心悸,一听到前台告诉我有人拜访我就抽筋。假如说这也算职业病的话,那么,我病得不轻。
我的工作量比较大,我负责的供应商有40多家,每天开进度会、下订单、催交期、查库存、跟供应商对帐、谈单价……还要应付种种来访。心力交瘁。肥差肥差,莫非就是减肥的差事?才做了一个月采购,我就瘦了近10斤;10斤是什么概念?10斤猪肉是多大的一块啊!
朋友,你想减肥吗?请来做采购吧。我甚至突发灵感创作了一句广告词。
几个月后,我不再厚道。不是正经电话,不接;不经预约来访,不见;不是业务往来,不理。果然清静了很多,体重也保持不跌。
不过,几个老供应商,我还是正常接见。尤其是做胶水业务的小张和做包装纸的小易。
小张其实不小,比我年纪还大,我都被人叫做老张了,他还是自称“小张”。小张是湖北人,人长得很憨厚,但心眼灵泛,要不也不会生意越做越大30几岁就身价上千万了。最开始我也不怎么想跟他多交往,后来在一次闲聊的时候得知他还喜欢写作,用他的原话就是“经常发点豆腐干”,我才开始跟他多了点话题,虽然我看过他的文章觉得他的文笔很是一般。
小易确实小,因为他的体重不超过100斤,是很精明很精神的那种,湖南人,也只有30来岁,做包装纸业务有10来年了,属于成功男人的那种。
小张和小易都喜欢泡茶,每次去他们工厂,他们都是边泡茶边跟我聊业务方面的事情。
我是个粗人,很不习惯喝功夫茶,我宁愿一大杯白开水牛饮一通,那才叫解渴。但每次都是出于礼貌,才不得不耐着性子陪他们慢慢喝。
对于喝功夫茶的心得,他两人意见基本相同,那就是趁热喝,凉了,就没味道了。
他们对我进行糖衣炮弹轰击的方法又不尽相同。小张是外憨内奸,小易则是外奸内也奸。
小张经常说的就是:“老张啊,你把你的卡号告诉我,每次结款后我会按时将你应得的那一份汇入你的账号。只要你将你公司的全部胶水订单下给我,我保证你今年买广本。有钱大家赚,你说是不是?”
小易说的就很直接:“老张,不管你的订单大小多少,我给你5个点,要是利润空间大,我给你10个点。怎么样?”
开玩笑,我怎么会这么容易让你们搞掂?要是我被他们诱惑了,面临我的不是缺斤短两就是良莠混杂。我现在不是雏了,我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每次我都一笑而过:“我不要你们的钱财,只要你们给我报实价,配合我的工作,如质如量如时给我公司供货就可以了。”
老张是个好人。他们一致认为。
“好人当然是好人啊,所以我们更应该在工作方面配合好点。话说回来,你们在广东这边这么熟悉了,将来我不在这里做了,还要拜托你们给我找份工作呢。”我常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跟他们说。
“说什么话呢,一,你不在这里做了,你也会找到更好的工作;二,将来你万一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就来我公司啊,只要你不嫌我的庙小;三,要是我有适合的地方介绍你去,那拼了老命也要保荐你啊。”他们的回答惊人的相似。
感动。感动之余,我暗自庆幸。至少,我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命运就是作弄人。我在这家公司刚好做了半年,我突然患上病毒性角膜炎。双眼红肿,角膜遮住近半个眼球。医生建议休息三个月,不能看电视不能看电脑不能见强光。
我只好辞职回家养病。
病好之后重返深圳,在人才市场逛了几通,因为一没文凭优势二没年龄优势三没性别优势,没找到适合的工作。这时突然想起小张和小易。
给小张电话:“喂,小张啊,我是老张,我病好了,你现在生意忙么?”
“老张?什么老张?什么病?有毛病!不认识!”电话挂了。
“小易啊,我是老张。”
“啊,老张,你好你好!眼睛好了么?现在在哪里?”老乡毕竟是老乡,小易的语气很热情啊。我廉价的感动又涌上心头。
“我在深圳,正找工作呢,你有适合的工作介绍介绍么?”我满怀希望,“或者,给你打工也行。”
“呵呵,我这里请不起你这样的人,小公司来的,你自己去找找看,要是再找到采购的工作我们还可以配合配合的。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忙,挂了啊,保重啊!”也挂了。
我以为我会失落,但是,我没有。很坦然,真的。
人走了,茶也凉了;茶凉了,也没味道了;没味道了,只好倒掉;倒掉凉茶,重泡新茶——味道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