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舒是我大学的同学,是睡在我下铺的兄弟。他在宿舍排行第三,所以大家都习惯称他为老三。
老三长得高大、魁梧,但又不失南方人的清秀。
我总以为他不是纯正的南方血统。可每次我把话说出口后就后悔,因为我的背上已经挨了老三好几拳。
老三则扯着喉门喊:“谁要说我是‘杂交’,我就跟谁急!”
结果可想而知,宿舍里笑得闹翻了天。
老三无所谓。他认为“杂交”只要不出于别人之口,就是对他父母的尊敬。
其实我从没有见老三急过。但有一次,我看见他与“肉弹”开玩笑,他“三下五去二”就将“肉弹”放趴在地上,害得“肉弹”好几天下不了床。我这才吃惊,心想:要是老三真的急了,那必定“震世骇谷”,就算不死,也不会像“肉弹”那样能好好的躺在床上。
可是我和老三已经开玩笑习惯了。如果哪天我没有见到他,跟他扯上几句,心里老觉得空虚,日子过得极为单调。
可是真的有一段时间我没有见到老三,好似他平白无辜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我当时很是气愤老三的这种行为,想是下次遇见他,必定要给他几拳,以此来慰藉一下这几天来的相思之苦。
终于逮到一个机会,我在街上遇到老三刚好拉着一个女生在晃悠,看来他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我跑到他后面大喊:“老三!”
老三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红着脸转过身看着我,憨憨地搔头。
“什…什么?怎么你也在啊?……”
我把他拉到一个偏角,就给了他几拳,然后凶狠地问:
“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她是黑龙江的呢?……”
“黑龙江的又怎么了?你看她哪个地方黑了?”老三不等我说完就抢着争辩。
我知道他就会露这倔样,暗自庆幸他已经进入我的圈套。
“你想‘杂交’啊?”我狡黠地笑笑。
“啊!——”老三突然明白醒悟,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就进了我的圈套,气愤得一连给了我好几拳。吼道:
“谁要说我是‘杂交’,我就跟谁急!”
说完就扭过头,转身向他女朋友走去。在街道的拐弯处还不忘回头向我挥挥拳头,笑呵呵的,露出他洁白的牙齿。
我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老三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抚摩着老三打过的地方,心里觉得舒坦多了。怪笑笑的。
没有多久后,老三竟然没有再去找那女孩。
我问他为什么。
他无奈地耸耸肩,说:两个人之间有鸿沟,不能沟通。
我们听后都沉默了。本来大家听我说老三谈恋爱了,正商量什么时候让老三请客。
后来老三还是请我们到喝了一顿。说是为了祭别死去的爱情。我们都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老三没有真正的告诉我们。只是在大家强迫之下才露了一点口风,可是谁也没有记住老三那晚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是真假,因为都喝醉了。
老三的大学恋爱史就这样划上了句号。后来他再也没有提及谈恋爱的事情。好似那次给他的伤害极深,他一直在回避同样的话题。
这样,我和老三在一起的时间就更长了。我们一起疯狂地学习,在专业知识上互相帮助,互相竞争……
我们几乎忘了大学的生活就这样短暂,一转眼就匆匆走过。也许还来不及珍惜,也许还来不及收藏。
参加学校应聘会后,我们都沉默以对。老三带我到学校外面的酒吧喝了几杯,才忧郁地告诉我:他不能和我一起留在南方,他要去西安找工作。那里有他的亲戚——在西安很出名,有他的梦想。
我没有说什么,只一个劲地为他敬酒、祝福。
毕竟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喜与哀乐,经历了那么多的人生考验,互相之间都能懂得彼此的心境。
本来我的梦想也是在北方。但是我不能够接近,这是我人生最大的悲哀。最后的日子里,我们都沉浸在分别的伤感之中。也许没有日子比那更沉闷。
老三到西安去了,我没有去送他。当火车的汽笛声响起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奔向火车站,但是我只能看着长长的火车离我越来越远。感情一下子跌入了低谷。
老三离去后的第三天,我就收到了他离开时偷偷汇给我的钱。我家境贫穷,大学一直是老三暗地资助我。我想:也许我这一辈子再也不能遇到像老三一样朋友了。
我留在南方沿海的一家公司上班,生活中总觉得缺少老三的欢笑而变得无所适从。生活简单了,干涩了,就像抽干了水分的蔬菜,变得极度乏味。
老三刚离去的那些日子,他也许和我一样的空虚。他总会隔三差五地给我打电话。
他告诉我西安城市的古老、沧桑,北方浓冬的寂寞和那干枯的河流印象,还有寻找工作的快乐。
听他讲后,我真的好羡慕老三会有这样的机会,也极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去那里。但是后来在出差的火车上遇到一个老三的同乡,听到了老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的心情极为沉重和痛苦。
老三是有出名的亲戚在西安,因为她是古城每天早上卖豆花的“老干妈”。而老三现在处境并不是很理想,为了有高工资,他干几个人的活,有时要忙到天亮,累得有时都晕在办公室……
我开始难过,觉得老三不应该骗我。可是我内心里怎么也怪不起来。
后来老三大电话过来,可是我已经没有好心情。但是自己又不好将他的处境揭出来让他难过,所以只有默默流泪。有好几次我都想说出来,但是我还是忍住了。
老三终于发现我的情形跟以前不一样,他问我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是经济上有困难?要不他给我去寄钱……
那一刻我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
“怎么了啊?有什么困难还有兄弟!一个大男人哭哪像话啊……”
显然老三很着急我反常的举动。
我冲动了很久,才问:
“老三,你在那里真的那么好吗?”
“我能骗你嘛!我们是兄弟。”老三毫不犹豫地说出来,语音是那样的坚定。
“要是兄弟的话,就跟我说实话。骗我的就是‘杂交’!……”
老三楞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我有那么激动。他迟疑了很久,我分明能听到他内心挣扎的痛苦。
许久,才听见他在电话那边干笑一声,说: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我感到老三的笑比哭还难听,我的心就像是刀割一般。
总以为老三是我的好朋友,他不会骗我。可是他骗我的时候竟然还在笑。他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呢?都是那么情深的兄弟,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我知道老三是一片好心,他不想让我为他担心。这样好的兄弟我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要责备的呢?可是我又怎么能那么忍心看到兄弟处在痛苦中呢?……
那段日子里,我沉溺在痛苦之中。老三也出奇地没有给我打电话,好似怕我责备。
大约一个星期后,我当时正在泡方便面,就街道老三的电话。他很平静地告诉我,他上次欺骗了我,并一再强调他现在已经从那种生活中逃离。
这时,老三一改开始时的低调,激动地说:
“我决定去新疆,那样志愿者的报名表我已经填好交上去了。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站在伟大的喜马拉雅山上,呼吸着清洁的空气,看着白皑皑的雪山,陶醉于伟大的山脉,直至‘天人合一’……。”
我为老三祝贺。挂上电话,把方便面往垃圾桶里一塞,冲到对面的饭店赊了一顿酒肉大吃起来。
五天后,我又接到老三的电话。他慷慨激昂地对我说:
“这回我是真的要去新疆了。我要到那里去‘杂交’,我这一辈子都不回来啦!想我就来新疆,我带你去爬山,给你整边疆的风味……”
等他说完,我们都笑起来。
最后一次接到老三的电话是他上火车之前给我打的。我能从听筒里清楚提听到欢呼的人群和火车的长笛声。可想而知当时的场面是多么的壮大,而有是多么的令人荣耀。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接到老三的电话,也没有收到他的信件。但是我一直没有在意,自认为老三刚到那里,人生地不熟,打电话难,写信又没有空闲,说不准还真得“杂交”去了。
我在南方的生活开始有了一点起色。爱情莽撞地闯入我得生活,让我措手不及。但是想到哪天带女朋友去新疆,跟老三比比女朋友,心里就乐滋滋的。
三个月后,正当我跟我的爱人准备婚礼,然后一起去新疆去看老三——她听说我和老三的友谊后,坚持要亲自看看老三。我突然收到一封来自西安的信。
我当时正纳闷:老三什么时候回到西安也不跟我说一声。
打开信件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信是老三的亲戚从西安给我寄过来的。里面是老三给我的一封信,写在两个月前——大约是旅途中给我写的,字体歪歪斜斜的。带有旅途的困惑和寂寞。信后加有一封信和老三的照片,信中说,老三去新疆工作处的途中,由于汽车刹车失灵,汽车冲出山崖,追入了深谷……
我的心在拿一刻片片破碎,将一个人锁在房间里不在出门。
夜,我翻看老三和我的照片,回想起老三和我一起走过的大学生活,那断永恒的快乐与回忆,泪水在不停地涌……我亲吻着老三的照片,喃喃地说:
“老三,下辈子我还要做你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