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二>

        三年才回趟家，可忙得紧。
        他伯、他叔、他舅、他姨……走亲戚就像赶集一样匆忙。说不完的话，吃不完的饭局，喝不完的酒。农村有农村的酸甜苦辣，有农村的陈年趣事。就像一壶陈年老酒。但农村人生性豁达、淳朴，所以每天还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等走完亲戚，都累坏了。父亲说，明儿还得去拜祭下祖坟……
        第二天，他们早早就带上祭祀、香烛出了门。
        四月的早晨微凉，太阳在天际撑开一幕红晕。红扑扑的。鸟儿在树林追逐、嬉戏，唧唧啾啾。此起披伏，延绵不绝。
        山花开了。在山涧。在田野。在屋檐……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争相颜开。烂醉绽放。微风过处，芬芳弥漫。引来无数蜜蜂。他在路边挑选了些野花，编成一个美丽的花环。然后往山坡上走。
        山坡上，长满了蕨类和蒿草。疯狂地蔓延，肆意地升腾。走进去，看不到身影。
        父亲在面前劈开一条路，蜿蜒地爬升。上了半山坡，就看到一块空阔的平地，散布着坟丘。
        这时，太阳刚好从山梢露出脸。像个火球，红彤彤的，绚烂。映照他们朴实的脸膛。他们走到一个新立石碑前，父亲将篮子放下。他将花环戴在石碑上，静看父亲摆上祭祀，点上香烛、纸钱。父亲喃喃低语，念叨着。行完礼。父亲拿着锄头去收拾坟上的杂草。他蹲下身，默默地往火里添加冥纸。
        他说，奶奶我来看你了！从送你上山，到现在，又有3年了。时间过得太快，就好像以前还没来得及孝顺你，你就走了一样，一切是那么突然。收到你走了的消息，太多的不信，太多的迷惑……而这些年一直在责怪自己没有好好陪你，没有好好听你唠叨，没有好好孝顺。现在回想起来，太多的后悔……也许在诸多孙子里面，我和你是相处最长的吧，但是我都没有好好听你说完你的故事：那个伟大的中国传统勤劳的女性，11岁出嫁，而丈夫早逝，你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抚养大了7个孩子。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度过来的，只知道你在生活中的节俭和珍惜……在你走时，还在孜孜不倦地操劳……你一辈子没去过大都市，没看过高楼大厦，甚至没坐过汽车……我以为等到工作了，可以好好照顾你，但是你却等不到……
        风从山那边涌起，将纸灰卷起来，片片碎裂，翩翩起舞，向山下飘去。山下是一片水田，春雨后的水田里水汪汪的。有乡民开始在犁田，吆喝着驱赶着牛，后面留下一道道翻过的新泥。
        他往火力继续添加冥纸，念：奶奶，我又要走了，过些日子再回来看你。生活总是那么聚聚散散，反复无常……你和爷爷相聚还好吧？你们多年没见了，好好团聚下……你以前总说爷爷喜欢看戏，那就多给你点钱，带着，让爷爷带你去看戏吧！多买点吃的穿的，让爷爷带你去旅游……
        他将最后的冥纸全添加进去，然后默默地和父亲收拾东西。他走过每个坟丘，都仔细看看，问问父亲，或沉默叨叨，或行礼。
        太阳已经升很高了，和着微风，暖洋洋的。他转过身下山，山下的水田反射着阳光，金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