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高中校园已经十几年,虽然岁月的长河已经抹杀许多美好的回忆,但高考一直铭刻在心里,让我痛苦,让我悲伤。
记得第一次高考是1995年,其时我与众多初生牛犊一样,以为大学唾手可及,很轻快地在志愿栏中填上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系,虽然在全省招生只有区区二人,可我仍心存妄想,祈盼奇迹发生。 但到成绩公布,我傻眼了。没有上本科,也没有上专科,如果家里有钱,可以去读电大。而电大是不包分配的,像我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农家子弟,纵使毕业,以后如何找工作?不得已,我选择复读。
我是在隆回朝阳高考补习学校复读,民间戏称“朝大”。据说该校的文科特别厉害,每年能考几十上百个大学生。平心而论,我还是感觉自己读书成绩不错,以为复读一年半载,定能跨入大学的门。而家中兄弟姐妹特别支持,大哥隔三差五会来学校看我,二哥也会给我买好吃好穿的,妹妹也会从千里之外的广东写信支持我。平时考试成绩都不错,老师说如果高考发挥正常,肯定能上本科,弄不好可以上重点。而到估分时,我感觉发挥不错,满分是750,我想考550不成问题。所以,很潇洒地填了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可到成绩公布,我又傻眼了。与专科相差十几分,而与中国人民大学天壤之别。
第二次高考是我最大的期盼,也是一家人的梦想。为供我读书,父亲在建筑工地做零工,一个人得干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活,不管多苦,也不管多累,父亲没有任何怨言。每每看到有人说我可能考上重点大学时,父亲总是自豪地微笑。但高考这当头一棒,不但击碎我的梦想,也让一家人陷入无尽的后悔中。如果不让我复读,可以将家里欠的贷款还上;如果不让我复读,可以将钱节约下来给我娶老婆;如果不让我复读,让我去学一门手艺,可以出去打工挣钱……如此等等,让我无颜以对。
二哥结婚了,小侄子也出生了。虽然大哥也在外张罗,妹妹也在打工,可家里的窘境并未根本改变。当我提出想第三次复读时,父亲吧嗒吧嗒地抽着老旱烟,紧锁眉头,过了好久才反问我一句:“哪里有钱?” 其实我也知道没钱,特别每到年关,家里总是排着要帐的长龙,信用社与乡政府甚至来家里搬桌椅板凳,我特别愤慨,也很羞涩。时常想起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远有亲。”政府都不关照,又有几人会可怜?我懊恼,如果我不读书,如果我考不上大学,家里如何摆脱贫困?
1996年的秋天,几经挫折,我回到曾经就读的母校,找到校长,找到班主任,跟他们讲自己的遭遇。他们知道我一向喜欢读书,成绩也好,而且为人忠厚,如果发挥正常,考个普通本科不是问题。何况母校连续多年“剔光头”(即参加高考,没人上榜),我参加复读,或许会出现奇迹。没让我交一分钱学费,与其他三位高考落榜生一起回到母校复读。就平时成绩而言,我还是最厉害的。英语数学,一般能上120,历史政治,随便能考110,语文是我的强项,再差也有100。家里不能提供一分钱,除拿米去学校外,其他都是班主任老师李柏树支持的。其实他也不容易,微薄工资还要支付弟弟读大学及家庭开支,常常捉襟见肘。但他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所以经常找我聊天,期望我好好学习,用心复读。
但到次年七月,命运又一次跟我开玩笑。我满腹期望参加高考,以为上不了重点、本科,也会考个大专、委培。但成绩公布,面对白纸黑字的成绩单,我几乎无法相信,最擅长的语文竟然只有54分。其他各科虽然发挥正常,但与大学最低录取分数线已经极其遥远。我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我也不能接受这是事实。当我想找老师申请复核分数时,老师说,很有可能将答题卡顺序填错了,要不,不可能这样。我彻底蔫了,像一根即将枯死的狗尾草,在风雨中飘摇,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那三个土砖垛子的家? 也不知道经历三次高考而不中,我的未来在何方?看着与我同龄的人或去大学深造,或南下打工挣钱,或结婚生子,为人父母,我除了恐惧与彷徨,真不知道能做什么。我呆在家里不敢见父老乡亲,特别害怕大家问我考上什么大学。年过半百的父亲则安慰我,“富贵在天,人各有命,明年出去打工,赚点钱回来再复读……”
我几乎从不做农活,但那年秋天,我帮父亲将所有田地翻了一遍。我的眼角噙着泪,我的手上长满茧,但我相信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在折磨自己,更是惩罚自己。 同时也期望上苍有眼,风雨之后出现彩虹。
1998年的春天,我南下了,成为茫茫打工大军中的一员。在我的行囊中,除了破旧的衣服,就是复读的书籍。期望打半年工就回去参加高考,期望通过高考这座独木桥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事与愿违,大半年找不到工作,纵使后来找到工作,微薄的工资,也凑不齐高昂的学费。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高考一次又一次与我擦肩而过。每每看着那些高考试题,我也反复询问自己,如果参加,我还能上吗?
年龄是理想的杀手,转眼二十五六,与我同年的人已出双入对,结婚生子,而我,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工友见我仍心存妄想,不无劝说。加之后来大学不包分配,大学生出来找工作也屡屡碰壁,我才彻底断了回乡复读的念头。可每年高考,心总是异常紧张,甚至会在恶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参加高考,又没考上。包括最近几年,公司已不乏大学生,而自己仍在惶恐着,高考失败了,我很失落地回到那三个土砖垛子的小屋,过着吃不饱饭、娶不到老婆的困苦生活,很忧伤地唱着《敢问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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