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贝
黑贝只是一条狗,却令老张最感心灵震颤、是融入他生命的铭骨记忆。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老张妻子坐在堂屋里小矮桌下一个火盆边取暖,忽然间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从外面走进来,径直爬向火盆边沿然后舒服自在地趴窝在老张妻子搁在火盆穿着棉鞋的双脚上。
“来了一条小狗呢!”老张妻子惊喜地高兴叫唤着。老张赶忙从房子里跑出来,这么一个全身黑色细毛的小家伙,胖滚滚的身子紧紧又极端安静的横卧在妻子的脚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望着老张,流露出婴孩般使人心生千般怜爱地纯真。
老张妻子说”狗来是福”,小家伙便在他们家呆了下来。它一身全黑没有一点杂色,夫妻俩就叫它黑贝。黑贝刚开始来时应该只有满月龄左右,由于太小只是慢慢的在屋前的坪地上挪动胖胖的身体,偶尔在草地上翻几个滚,扑腾几下,只要看见老张便尽情地绕着他的脚撒欢。慢慢的长大对环境也逐渐熟了,为寻找玩伴,有时将两只前脚搭在堂屋后门的门页上借助身子的重量猛地将门推开,跑进后院子与小鸡们玩耍游戏,小鸡们也不以它为敌,只要黑贝抬起前爪去招呼或用嘴巴叨轻轻衔它们的羽毛,鸡们舒服地蹲在地上咕咕的乐叫个不停。
半年后,黑贝的个子慢慢高大了,一身黑毛更是油光发亮,筋骨发育得更是硬朗结实,直到有一天早上,老张妻子喂鸡时发现异常,一只刨花母鸡怎么无缘无故没见了。老张妻子也没在意,以为蹲在哪里生蛋没出来吃食,可是下午也没有出现。更令人吃惊的是第二天早上发现一只黑母鸡也没见了,即使找个遍,各个角落搜寻也没有发现,老张妻子想到黑贝这两天也现身极少,这可是反常现象,她大声呼喊,也没有回应,要是往日,只要叫它,它一定会旋即跑过来在他们身前蹦跳腾跃。老张妻子走进院去,终于在那个留给鸡们日常到后菜地觅食吃青草的一个围墙洞旁,发现黑贝趴在那里,精神似乎比平日要疲倦的多,埋头伏地时而低声呜呜几声。老张妻子更是生疑,走近一瞧,黑贝满嘴是血。地上爪子上还有很多零落的鸡毛。
“吃鸡的狗还喂养它干啥?打死丢掉算了!”邻居维余叔说,“我早看出来了,尖嘴巴狗野性重。”
真是野性难改!老张也是气愤得很,回想当初收养它时,也不细想它是不是从后山上跑下来的一条野狗崽或者别人看它确实嘴巴尖小野性难驯而丢弃的?当然打死它老张是大不忍的,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张手拿一根粗短木棒藏在身后。为使它不生戒心,老张尽量用最热情亲和的声音叫唤它。黑贝果真一下子就跑过来了,如平时一样站在老张前面,抬头看着老张,用舌头舔着老张另一只手的手背,用身子磨蹭着老张的裤腿。本想警告它嘴馋用木棒狠狠敲一下嘴巴,但木棒的力量肯定会伤害到它。老张狠下的心一刹那软了下来,但是不警告也是绝对不行的,于是老张抬腿一脚踹在它结实的身子上,黑贝还是因为无防被重重挨了一脚,它惨叫着,痛苦疑惑地回头望了主人一眼便逃走了。
也怪,这么一次教训好像真发生了效果,几天来不再无缘无故的少鸡了。一周后,隔壁的玉秀嫂子到老张家打字牌,她说:“这个季节的黄老鼠胆子大得很呢,今天天刚亮,鸡棚内的鸡就被什么东西惊得到处飞跑,我起来一看,哇!一只好大的黄老鼠嘴里咬住一只鸡直往外面拖,我急忙赶过去拽住那只鸡的翅膀往回拉,那只黄老鼠的一只眼睛不知被什么东西咬瞎了,全身多处还在流血,怪事,这畜生也不怕我,跟我一起较劲争抢呢,这一辈子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个场面,好吓人的!”
老张和妻子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那个墙洞应该封死才行。黑贝还蹲在那里,老张歉疚地将黑贝轻轻地抱开,然后用砖头将这一个便于鸡出进觅食的墙洞封了个严密踏实。
黑贝在老张家有十年,十年中有三次死神与它擦身而过,都是它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逃脱了。
第一次是大清早。黑贝在马路边散步,一辆摩托车从后面朝向它撞去,就在黑贝抬头避让的同时,摩托车后座上的人朝它的头颅抛下一个绳套然后加速飞驰。黑贝被绳套牢牢箍住,为了免被车子拖住勒死,黑贝只好与车同样飞跑,并用尽力气跃上摩托,凶狠地张开大嘴咬向后座的凶手。凶手惊慌失措立即撒手抛开绳子,二人惊魂未定,摇摇晃晃开着摩托车狼狈而逃,黑贝回来的时候脖子上还套着那条差点要了它性命的绳子。回到院里时候,全院子的人都看见了,都以它为荣,每年被偷狗贼偷去的狗不知其数唯独它能全身而归,回来的路上身上那个要命的套环,此时就像一块金牌,在它脖子上熠熠发光。
第二次却是发生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黑贝如往常一样要到老张父亲打牌的人家去转一趟,然后与老头一起回家,多年来成了规律。好像是特意去接老主人回来吃饭一样。这一天,这个牌馆玩耍的小孩比较多,黑贝淘气,又喜欢与小孩玩,老主人便叱喝它先行回来,可是等老头打完了牌回家已近傍晚却还没见到黑贝,老张夫妻的心一紧,黑贝出事了!的确,黑贝回来时毫无精神,走路也是摇摇晃晃。一到后院便趴在地上呕吐不已,只见它使尽全身虚弱地力气低下头用力收缩已是瘪薄的肚子。似乎想倾尽全力将肠胃内东西全部挤出来。黑贝被人投药了!夫妻俩看着它痛苦的样子,只是用手抚摸着它似乎不再一如之前温热的头颅,黑贝无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们,眼里流露出却是一种痛苦挣扎后的虚弱。他们以为黑贝就这样走了。想到它被毒之后,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忍耐才能回到家,表达出这样一种亲情般的别离。此时老张和妻子心如刀割。可是黑贝还是挺过来了!第二天它竟能默默地走到老张身边,照样舔老张的手指头,亲昵地用头拱碰老张的腿。
第三次黑贝的失踪,竟然很是诡异,可惜老张夫妻俩没有反应过来。他和妻子外住了几天,回来时没见黑贝,他的父亲也惊讶的说:“咦?真的,这几天我也没特注意黑贝回家呢。”又一天过去了,黑贝没回来,再一天过去了,他们的黑贝还是没回来.....想到黑贝几次被人加害却能有惊无险,挣扎回家直至平安无事,这一次也是会这样的。妻子眼睛红肿肿的,说:黑贝来到家的时候,它竟然那样乖顺得像一个婴儿一直躺在我的脚上......老张也只能安慰妻子说,黑贝命大得很,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早上,大门有被轻轻刮擦的声音,像是谁用手指在触碰,老张知道黑贝回来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来不及穿衣服,打开大门,确实,黑贝在门外,全身瑟瑟发抖,毛发肮脏蓬乱,嘴中呜呜低吟,神情惊恐紧张,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它没有了往日的热情,一下子钻进屋里直奔向那间没有光线完全黑暗的小房子里不再肯出来。老张父亲也特别惊讶,他进入黑贝藏身的房子试图去看一下,黑贝见他进来,尖锐的叫了几声,然后龇牙咧嘴,身子也一个劲地往里退缩,见黑贝这样,老头说这畜生疯了。连自家人也不认了。可是黑贝不像老头讲的那样,它没疯,过了几天,它又跟老张一样亲近无别,只是一见到老张父亲,黑贝害怕得远远地不肯接近。只是黑贝那段时间的失踪,可怜畜生无言就成了一个迷。
三次遭难,黑贝都挣脱了死神的魔掌。真应了事不过三的古训,黑贝最后一次的离去却再也没有回来。老张和妻子因外出办事离家外住了一个星期。好像有什么预感,离家前,他请求父亲看管好黑贝,老头愉快地说:放心好啦。可是,当他们回来时,老头还是哭丧着脸说,黑贝没见了,是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就不见了的。夫妻俩顿时无语,一种被深深刺痛的悲伤立刻弥漫胸腔。
因为惦记,老张不时与人谈起他们家英勇的的黑贝,有人笑着告诉了他:你父亲啥事不做天天打牌赌博,欠人赌债,用那条十年的老狗抵了债啦。很多人吃了它的肉,还砸吧一下嘴:呵,老东西还真是越老越补,一点不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