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武岡
军校生活
(蒋光璞根据父亲口述整理)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于1924年5月,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由孙中山创立于广州黄埔,故又称黄埔军校。黄埔军校赫赫有名,它为中国培养了一大批杰出的军事人才,广大师生为了国家的统一,民族的解放,相继奔赴东征和北伐的战场,铲除军阀,血战疆场,在中国革命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抗战期间,为拯救民族的危亡,20万黄埔生走向战场,19万战死沙场,与全国抗日军民共同浴血奋战,驱除日寇,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黄埔军校可与二战时期世界著名的美国西点军校;英国皇家军事学院;日本士官学校并列。后来人们把黄埔生称作“天之骄子”,以表示对他们的尊重与羡慕。可父亲说,这个“天之骄子”可不是好当的。
我的父亲蒋润苑于1940年末,参加中央军校二分校训练班十一期学习,地点:湖南武岗县。1941年初,在这个班里,抽120人参加考试,选拔录取前20名,插班直入中央军校二分校17期21总队第四队学习。父亲有幸被录取。这个总队是华侨总队。80%的学员来自东南亚、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香港。总队大部分人说福建话、广东话。
当时军校的正规教育,分为两大部门:一是军事教育,由教育处主管。设军事教官,会同总队各级队长,分负典、范、令战术课及技术锻炼,操场上操与野外演习。学习内容:军校几大教程,筑城、通信、军制、马术、战术兵器、地形等。二是政治教育,由政治部主管,分“三民主义”、“抗战建国纲领”、“民众组织与训练”等课,另设政治指导员分驻队上,担任学生思想考核。
抗战期间的军校生活很苦,很艰难。
父亲就学的武冈二分校,校舍简陋。学校办学的场所利用武冈的祠堂,就地取材。课本教材是草纸铅印的,很粗糙,用手指触摸可掉末渣。
教室、食堂、礼堂三合一通用。
伙食常年吃的?米饭,木鱼豆腐、空心菜。每个星期天休息,学校组织全体学生,每人一个扁担、两个箩筐,下乡去挑米,挑一次够吃一周的。学生轮流做监厨,协助炊事人员搞伙食。
穿草鞋、破烂衣。军校学生常年穿的都是草鞋。刚开始穿不惯,操练行军脚被磨破,打血泡,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训练出汗多,衣服被汗水浸的不结实。早上起床穿衣服,一不小心,头就会从衣服后背的洞里钻出来。
尽管条件艰苦,但学校每天的学习与生活,井然有序。
早上,听到起床号,立即起床,跑步到院子里集合,由执行区队长点名、布置日常工作后解散,洗漱。
开饭,学员就位后,坐齐,不能随便动。区队长说:开动!才可以吃。如有不听话的,碗筷提前有动静的,就得受批评。
上课,饭堂立即变课堂,饭桌变课桌。
中午吃饭、午休。下午上课。晚饭后上晚自习。
吹熄灯号,区队长晚点名。关灯后不许讲话,区队长逐个宿舍检查。如发现有违反规定者,除点名批评外,责令出屋在外面跑十圈,以示惩罚。
区队长按规定,对着装、陆军礼仪、被子叠放、枪的摆放等每天一检查,每周大检查,严格按内务规则执行。
每个学员背包里都有针线包,用来日常缝缝补补。
父亲经常给我们讲,在部队时,军人要接受严格的养成教育。两个人上街走路,要一前一后,步调一致。步兵操练,迈步有尺寸,一步75公分,一分钟114步。内务有规则。例如立正,两手自然下垂至裤缝。敬礼,食指中指碰帽沿。
入伍教育的典、范、令三种书,要随身携带。陆军礼节单行本里都有规定,军人在室内、室外、路途中如何行礼。
父亲在军校期间养成的风格和习惯,影响了他的一生。今年102岁的高龄了,晚年的生活仍然很有规律,虽说动作迟缓,但生活基本自理,做事有条理。
早上,父亲准时起床,自己叠被。饭后,自己吃药。上午用两个小时,整理报纸,写大字150个。中午12点半后,午睡。晚上7点洗漱完毕,8点准时睡觉。
父亲做事井然有序。他的衣服兜里,放的身份证、手绢、纸巾,位置始终固定。他的生活用品,笔、纸、电话本、剃须刀、手电筒、药盒等,位置从不改变。晚上睡觉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脱下的衣服、裤子、腰带、袜子、拐杖整理好,放在他的右手边。父亲说,这些都是年轻时,在军校念书时,和在部队里多年养成的习惯。
父亲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能使我深深感受到,在一个戎马生涯军人的身躯中,他的脉动、血液、乃至灵魂,无不贯穿着黄埔军人的风骨,真是让我们作子女的敬佩、感慨又汗颜,足够我们受用一生。
2019年6月17日
寫于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