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打工——楼梯间的日子

                                                                   
    2002    仓库大门旁的楼梯间     
    我是01年5月入的这一行，入了一家外人看来很不起眼的港资自行车工厂KD公司。KD公司于02年3月份搬迁到新的工厂，工厂实际投资近亿，当时员工约900人。在02年那个时期，KD算是同行里硬件条件和效益最好的工厂之一。
    02年夏某日，品质部门的IQC组长被撤职，我被破格调去任职IQC的组长（之前我是在涂装制造课里头，做了几个月PQC非正式的班长类角色）。若以中型实业工厂的管理架构，去参考古代官僚品级制度，我也算是连跳升职了，也算是当了个七品芝麻官了！
    我升职到任后，公司补了大红公告，我还美滋滋了一番：那栋漂亮现代化的写字楼，那被技术部门占据了半栋楼的办公室，在某个旮旯角落应该有个位置是我的了！却不曾想到的是，就是那个贴大红公告的下午，某上级领导热情洋溢地告诉我：小王，仓库大楼门口旁的楼梯间，从今天起归你了！你可以马上搬过去了！那一刻，我梦里吹了不知多少遍的3P大空调，摸了又摸的新办工桌恍如南柯一梦……
     这个“从今天起归你”的地方，这个由楼梯间临时“改装”成的办公室，光线非常不好，白日黑夜都需要借助灯光来办公，它属于典型的三无地带：无空调和电脑、无新办公桌椅，最可恨的是无电话，唯一一样全新电器——风扇，那还是我走了后门得来的。看着我的地盘，我苦笑着对几个属下调侃道：三无也好，讨了个山高皇帝远的清闲……
     这楼梯间里容了五个人办公，四男一女，俩七零后三个八零后，过往工作经历和资历各不同，相同的是都是做过一线生产工作，都有在品管各小单位磨砺过的。至于我自己，在他们眼里，个个开始都认为我是有来头背景的——我是总经理亲自破格任命过来的！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当时和这还叫不全他名字的总经理，连拉过三句家常的狗屁关系都没有，对于习惯了办公室政治的干部元老、老员工们，有谁相信呢…… 

     这IQC组，是我们工厂技术部门、品管部门里最吃香的二级小单位，原因大致有三——
    其一，工作轻松，正常上班作息，加班都是轮值且时间不长，这对于工厂打工的人可谓难得！平日里干的都是“送上门开箱验货”的差事，不用怎么跑腿，经常还会把厂商的人折腾的东奔西跑。
    其二，工作轻松，相应的学习时间也便多些。因为学习东西的机会多，接触的所谓技术、信息也便多了。若想训练或考核下自己装车或配置车子的技术能力，一应配件可随时取来研究和尝试，如果有什么不懂或不够了解的地方通常还能从厂商处取点经。以过往的公司历史情况来讲，这种二级单位工作三五年再升职上去，做个技术部门各一级下属部门的课长是没问题的——这让我又常会在深夜里梦想一番，这也许是打工人除了人民币以外最常做的梦吧！
   其三，可以捞取点小回扣——虽然实在小的可怜，因为真正赚取回扣的是那些采购老大哥和老大姐们，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只是间接接触供应商的底层级的小头目。而对于这小鸡毛般的回扣，我那时候算是个十足“清正廉明、公事公办”的懵懂之人，也基本上是一毛都没捞取过的，个性使然吧！
      新官上任之初，我对属下和其它单位的人也烧过几把火的。后来，日子久了，彼此渐渐地有了更深的了解，这芝麻绿豆官的架子也就早早地抛到哪里去了，工作之间的往来又回到了那种平淡和平和的心态，偶尔面红脖子粗地为工作吵嚷几句也属常见。我是负责来料检验工作的，说好听了叫“把守品质的第一道入门的关口”。
     我给属下的人员按零件的系统类别分了工，我自己也给自己安排了一份，对于每个人负责的东西完全实行权责落户制度。我们在相关的零配件工艺技术方面虽有一定经验，但对于专业的厂家而言，那肯定不见得有优势，甚至还处于劣势，如此，我们平常也还是会尽力去学习和掌握多一些的，这也算是增强我们工作上的判断能力和谈判的砝码。
     在来IQC任组长以前，我主要是在涂装部门做生产和巡检工作，在技术部做样品车组配工作的，对于焊接方面的来料检验我是一窍不通，于是，我便一有空闲时间或者处理相关焊接单位的来料品质工作时，就设法去掌握一些技术知识，久而久之我也便慢慢掌握了这些技术和品质标准。属下的几个人，他们都没有做过烤漆方面的工作，而我刚好是这方面的强项，所以我也会将我所知道的教给他们，在日常工作中也会去多加提醒他们……如此，久而久之，我们几个人都可以彼此兼顾甚至代替彼此的工作。
      因为彼此工作相处融洽，我们对于休息日的调休也就能更好的安排，不会太担心或计较什么。我们的工作心情与心态，明显好与技术单位其它同僚们，这或许也算是我们在仓库大门的楼梯间工作，最自我安慰的之处吧！

     02年，KD这新工厂要进行ISO2000认证，我又破例成了公司的ISO代表。
     在一系列的ISO认证工作和评估考核中，若以组别单位来评定，我这个组算是整个工厂幕僚单位里，工作效率最好的，也多次得到公司上级好评，甚至还得到了总经理的多次嘉奖。
     某日，总经理带老外来参观工厂，顺道经过我那旮旯角落时，总经理将我叫到一边对老外说：“This is our IQC group leader.He is very good!这两句简单的英语，还好我听得懂，于是我便傻站着冲老外傻笑点头，连句三岁小娃都会讲的“Nice to see you” 都没敢说出口……对于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来讲，受公司最高层的表彰，往往比加了一次不起眼的薪水要兴奋和有成就感许多——最重要的是，这种表彰，对于我这个“仓库大门楼梯间”的门将而言，那更有了一种再努力往前冲锋陷阵的青春激情吧！
    仓库大门的楼梯间，不仅物质条件上“三无”，而且思想觉悟上也无权谋斗争，毕竟，这鸟屁大的地方，又能起多大的风云，能瞎折腾些个什权谋利益的呢……平日里，楼梯间的我们几个，有什么好吃的，分享！有什么好玩的，共享！有什么困难了，力所能及的，还算能共苦！平常工作之余，我们可以沟通和瞎扯淡的话题丰富多彩，时事政治天天剥花生般嗑不停，花边新闻的各类黄段子相互参杂凉拌，倒也快活 …… 我们偶尔还是会有那么些个小矛盾，但都还算是不记隔夜仇的人，这也算是一种工作相处的幸运吧！
    在这“仓库大门的楼梯间”——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地方，在IQC组长的任上，芝麻小官扯不上贪污、谈不上受贿，每天勤政，倒也算当好了差。
    大约半年后的某日，总经理又任命我担任生技课挂职课长（因ISO认证的缘故，公司刚开始筹备的生技课），另兼品质部门的副课长。这次公司不但第一时间贴出大红公告，还第一时间在干部会议上宣布任命，很奇怪的是，那天我却没有往昔的那种激动与热情澎湃了。要提及的是，在我任职IQC组长期间的半年里，KD公司各单位，诸如业务的副总，采购里的大头、小头，下属车架厂和组装厂的厂长，各制造课的课长，80%悉数被绩效考核的名义革职的革职、降职的降职，公司上上下下都感受到一场暴风雨的来临，说好听点算是“KD公司的改革时期到来了……”
     2003年年初某日，我离开了我的IQC公堂——仓库旁边的楼梯间，我搬迁到了宽敞明亮、有新办公桌、有3P大空调的技术部办公室——研发、生技、品管之大本营。
     从此，我开始了新的办公室技术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