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小菜

春阳透过窗户，钻进写字台前的镜片，折入我温暖的梦乡。楼下熟悉的声音催醒我的酣梦。我急遽下楼开门，迎来满眼惊呆！耄耋之年的父母手持拐杖，从乡下飘进我的眼帘。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激动的话语在舌尖跳跃，口吃似的闪了回去。我很意外，也很纳闷，前天母亲来电，父亲卧病在床，我正想择时回乡下打理，他们却突然前来。我在门口尴尬良久才把父母让进屋来，顿生许多喟叹！

年高多病的父母是坐客车专程送蔬菜来的，跟随的拖车上摆满嫩绿的莴笋叶、红薯藤叶、苦瓜、丝瓜、韭菜、空心菜……叶上爬着蠕动的青虫。慈祥的母亲笑语连连，送来自己亲手耕种的绿色食品，惦念在城工作的儿女，深怕都市染满农药的蔬菜腐蚀宝贝儿女的身体。

父母刚落座，妻子笑吟吟地端来热腾腾的浓茶，眼睛在老人的脸上睃来睃去，叹惋岁月深刻的老纹，催人老的时光，不断吆喝着女儿准备老人的早点。乖巧的女儿拉着奶奶的手，心疼地尖叫起来。我凝视着父亲颤抖的双手，心中腾起无限的懊恼。母亲会心地告诉我们，坚强的父亲生怕影响儿女的工作，拖着老病默默地忍受。我不能自已，搀着父亲就往医院冲。在医生委婉的话语中，沉淀出千钧一发的危机，我在昏睡的父亲面前越发显得渺小，眼泪夺眶而出。我急急地催促医生快快诊断，跑步前行，办理住院手术，安顿日夜为我们操心的父亲。

母亲守在父亲的病榻前，整日提心操持，夜不能寐，满脸深壑里似乎填满忧思，微闭的双目里充斥着忧郁，速速渴盼老伴安然无恙，康复强健。昏糊的父亲两眼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口中喃喃自语，呼唤我的乳名，重复述说送来的蔬菜，不要枉费父母的亲情。我哽咽着，跪在父亲床前，泣不成声；妻子摇着父亲的胳膊，催他醒醒；女儿号啕，期盼爷爷坚强地挺住，很想听听新奇的童话。父亲睁开双眼，一道亮光停驻在女儿身上。我倏然跳起，急忙找来医生，生怕父亲回光返照。一阵折腾，父亲顽强地挺过来了，抖动的右手缓缓地伸出来，抚摸着女儿的头颅，仿佛灌注了强大的精神动力，病情轻松了很多。

母亲哼着父亲平素爱唱的红歌，愉悦着父亲的心情。战友捧来鲜花，看望领导；亲戚送来问候，温暖长辈；同事携带鼓励，洋溢温馨；病友耳语关切，弥漫生气；名医药到病走，呵护有加。父亲奇迹般地好起来了，关切地询问我的工作，语声喋喋，嘱咐我平时工作，劳逸结合，保护身体，注意吃喝，少吃污染或农药残留的蔬菜，催我回家，检验送来的蔬菜是否保鲜，是否被虫啃吃掉。母亲看着父亲已脱离险境，强拉硬扯，赶我回家保管蔬菜，宛若护服父母殷红的心瓣。我唯唯诺诺，迈不开脚步，钉在病室，没有挪动半步，永恒心中久藏的信念，恪守孝道。

春鸟在病室前的绿树上跳起轻快的舞来，叽叽喳喳，鸟语不断。柔和的阳光映满父母灿烂的笑靥。父亲大病初愈，迈着轻轻的步子，跟我回家，母亲在旁掖着父亲的衣角，讲着笑话。我邀来一辆车，举家回我居住的地方，庆贺父亲痊愈，妻在街口迎接，女儿仿着学校的欢迎仪式，扮演好动的角色，盼望爷爷奶奶归来。

回到我家，父亲脸色晴转多云，继而阴暗许多。他在痛惜绿色蔬菜被虫吃了大部分，剩下的叶脉残羹几近枯黄，韭菜枯萎，丝瓜老去，唯存苦瓜依旧。母亲动情地嚷起来，绿色蔬菜是父亲的命根，春雨滂沱，父亲保护圳边菜园蔬菜不被大水冲走，冒雨疏通圳道，雨淋生病……

我愕然！泪水像春雨那样滚落下来。机敏的妻子快速切碎父母送来的苦瓜，烹煮起来。

吃着苦瓜，咀嚼绿色韵味，细细品尝父母的心意，我忽然明白，父亲退休之后，执意要和母亲回乡下过田园生活的奥妙。我读懂了天下父母的百般慈爱。我吃的是健康，温暖，亲情，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