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心的身浴
巷道客
蛇年阳月，蛇类已经冬眠。武冈作家却似灵蛇出洞，组团去苗疆吉首的矮寨采风。
晨曦未明，赶个大早，车里车外一片漆黑。车灯如炬，照亮了前行的路，大巴车风驰电掣般地奔驰在广阔的原野上。车内几个摸黑说瞎话的人早已停息，唯有司机瞪起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车至半途，突然停下。有人大叫，驱赶沉睡的瞌睡虫。车门打开，下车伸着懒腰，满眼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浓浓的大雾，带着寒意，湿湿的，好像透明的纱巾擦洗周身，有种凉凉的舒爽的感觉。大家兴奋起来，仿佛注射了清醒剂。有人敞开心扉，高谈阔论；有人张臂抱雾，空空如也；有人张口吞雾，吞下满嘴沉默；有人搔首弄姿，惹乐近身观众；有人摸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快要滴水，潮湿的衣服紧贴皮肤，透着微寒。太阳或许躲在玉液琼浆里盥洗，远远的，用银色的帘子遮着，有点害羞，露出点点微红的亮光。放目远望，车路沿线，人头浮动，若隐若现，宛如同赴天然玉池的人，互寻伴侣，欲洗鸳鸯浴。车灯一闪一闪地照着沐浴的人群......
时光悄悄地从雾浴中的人群的间隙里慢慢离去，雾气中传来打喷嚏的声音。浓雾逐渐变淡，可视度不断加强。有人提议驱寒，徒步前行。一人带头，应者很多，恍若雾里游泳一般。走走停停，全身微热，笑语欢歌，其乐融融，似乎来到了天上，走进仙女的天池，清洗凡尘，追逐嬉戏......
罕见的晨雾悄无声息，像流动的轻纱、流荡的水银，迷迷茫茫的美化了沿途的风景。掠过身旁的青草，好似下着一场细到极致的温柔雨，草尖上挂满细细的珍珠；漫过近处的树林，恰似漂浮于硕大奶池的兵器找不到主人的归宿，焦灼似的乱动起来。山川、河流、公路、房屋，全都蒙在一望无涯的洁白朦胧的薄绡里，隐约中，显得飘渺、神秘而绮丽，如梦似幻，若诗类画，挥之不去，扯之不断，斩之不离，使人飘飘然欲乘祥云伴仙女而去......
赶时的人们跺着脚，急不能奈，干脆耍一路霹雳拳，大喝一声，猛虎下山似的驱赶雾霭。
苏醒的雾霭也许觉得知趣，绕着树丛，像仙女曼若飞离的飘带，缓缓隐退。雄狮奔腾似的群山渐露头角。稀淡的雾霭里，山系类似悠闲的骆驼、开屏的孔雀......沉睡的老虎似乎醒了，发着淫威。雾气如退缩的海潮，逃进峡谷，沉入谷底，像灰色的没有脑袋的青蛇一样溜进山岩狭谷洞中。太阳喷薄而出，天地间忽然被晨雾擦过、在牛乳中冲洗干净那样显得格外清亮，空气里弥漫着清爽，浑身散发出舒爽，妙不可言。
司机吆呼赶路，大家上车，闭目养神，迷恋于雾浴的梦幻里......
车鸣，叫停，已到矮寨。绝妙无比的矮寨大桥走进眼帘，万年峡谷风光尽收眼底。金色的阳光把大桥涂抹得更加神奇。桥旁建筑工人仍在悬空作业，头盔在旭阳里熠熠生辉。人群像赶潮，飞奔大桥边，抢拍稀奇的镜头。凉丝丝的山风轻轻拂过，眼内如同清洗一样特别舒服。大桥极像飘架的玉带，牢牢地缠绕在群山之间，给大自然增添神来之笔。群山好比露头的野兽，张牙舞爪地盯着大桥，惊憾于它的雄伟。桥下峡谷深不可测，俯视，心惊肉跳。偏离险境，别处打量。远处传来悠扬的芦笙神歌。环望，搜寻，歌声来自桥对面山系里牧羊人的吹奏中。不管对方知晓与否，这边活像来了一群疯人，乱挥乱舞乱示意。苗姑来到跟前，叫卖自制的饰品。有人鼠眼溜溜，诡秘的笑笑，饱享眼福。
急赶民俗风情园节目的脚步紧催人流。直盯山水画卷的眼光久久地拉不回来，好像眼浴不过瘾。几步一回头的不得不离开。沿溪蜿蜒于风情园门口，拦门酒挡住了去路。嘻嘻哈哈地对上歌，进到园内已是宾朋满座。民族的歌接踵而至，颤动心房；民族的舞接二连三，摄人心魂；民族的节目接连不断，琳琅满目。叫人应接不暇，看得眼花缭乱，让人足足地过饱了眼福，洗够了眼浴。
徜徉于民俗风情街，饥肠辘辘。围座酒馆，吆五喝六。喝着苞谷烧，吃着山珍野味。几杯下肚，一股热气溢满周身。飘飘然，手舞足蹈，与劝酒的山姑跳起了民族舞。微汗，坐下来续喝。按当地俗约，划拳猜数饮酒，不胜酒力的浇头洗脸，惹得山姑咯咯傻笑，搞得不亦乐乎，洗足了酒浴。
集合的哨声响起，回归的脚步紧锣密鼓。领队清点人数，笑话是否有人想倒插门。真还有人摩拳擦掌，佯装欲去。全场哗然......
回走的车归心似箭。车上全都闭目思索，嘴角不时地咧咧，傻傻地笑开来。激动的场面萦绕脑际，叠映出来。闭着的眼睛全都打开，放出豪光。有人哼唱“外甥娶亲”的腔调，不知从哪儿弄来锅底黑沫，给同座脸上抹黑（喜）；有人自备快板，唱打合用，“打鼓招兵”，保家卫国；有人娇声娇气，效仿“苗姑纳秀”，献给“如意郎君”；有人干脆站起来，挪动到车廊里，躬背装成狩猎状，获取猎物，扮演成“山娃献宝”给皇上；更有人高呼：“丈母娘，我来也！我是你的‘上门郎’”......
车内笑浪一浪高过一浪。干扰司机的思维。领队大声制止，嗔怪大家洗了脑、忘了本。细思量，实乃场面太感人，挥不掉，抹不了。人们犹如进行一次彻底的脑浴，洗涤烦闷，洗濯杂念，头脑格外清醒。
回到家里，已是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仿佛置若仙境，涤荡心身，很久很久难以入睡。似乎感到眼、脑、心单个被取出，放入香乳里洗浸，舒服极了！甚至觉得整个身躯浮起来，浸泡在天宫的瑶池里......
(注:此文荣获第二届"相约北京"文学艺术大赛散文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