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日说父亲
今天是父亲的生日。
1955年农历3月1日，父亲出生于武冈县一个叫庆丰村庆丰庭的黄姓农家。父亲“顺佗”的名号估计来源于他的名字——“利顺”，只是父亲的大半生并非如同他名字那般顺利，他的大半辈子是那么曲折而不容易。
父亲兄妹八人，按弟兄排行为老二（我的姑姑多，排列太长了，不方便称呼），其中若干是同母异父、异母异父的，从这家庭成员的组成状况便可以看出他儿时乃至成年后的坎坷岁月了……
在父亲5、6岁左右时，他的父亲也便是我从未见过的爷爷便去世了。据父亲后来与我和大哥说起，爷爷是饥荒年代因饥饿缘故得病去世的。父亲的原故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概简单说来是这样的——
一天，爷爷去武冈老县城南门口一带卖了些木材之类东西，其后找了一个地方吃了一碗米粉后突发疾病便撒手而去。后来，家人得知音讯用一板车将去世的爷爷拉了回去。就这样，父亲的父亲在饥荒年代吃了一碗辛苦钱换来的米粉后丢下一家老小早早的离世了，我的父亲成了一个幼年丧父的苦命孩子……
父亲对于他童年时期的事情很少与我和大哥说起，他在讲述爷爷去世的往事时，我清晰地记得他的表情是那么悲伤，虽然我看不见他眼中的泪光，但他的语气里我听到了凄凉。
童年时期的父亲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在他身上是那么的应验。在父亲对我和大哥做养儿、育儿的“教育”时，他曾提及过他与伯伯儿时捡狗屎，做农活，去云山砍树然后再用板车拉回去之类的往事。他与我们讲述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讲什么辛苦劳累之类的话题，大都讲述的是他和伯伯当时的无依无靠与这个失去一家之主后的家境凄凉。我与大哥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也做过很多农活，插秧、种地我们也在行，对于做农活我们也曾怨过苦，但看到父亲对我们兄弟俩的疼爱之处时，我们便都会很听话，因为相比父亲而言，我们是那么的幸福，因为我们有父爱！
我和大哥懂事起，我们和堂哥、堂弟兄弟四人常跟随父亲、伯伯会去他们的真正“老家”给那些叔伯、爷爷们拜年，清明时节会去给爷爷烧香祭拜。一直到如今，父亲和伯伯都早已是做了爷爷的人了，但他们还是一如既往会去他们苦难的童年之地看望他们的父亲……
黄姓爷爷去世后，父亲、大姑、伯伯、二姑随着奶奶的改嫁来到了法相岩乡南塔村的一户王姓人家（当时生产大队时期的地名我不大清楚，只知道当时不叫法相岩乡南塔村）。其后，父亲的这个家庭也便更大了，只是这个家庭的环境并没有因为家庭的扩大而变好。更重的生活担子又压到了父亲的身上……
苦难的生活在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又一次降临到了父亲的身上。70年代中期，父亲的继父（也就是我的爷爷）中年去世。爷爷去世那年，四姑、小姑才几岁，而叔叔尚在奶奶腹中未出生 ……
大跃进、生产队时期，父亲是一把好手，对于犁田、种稻这类农活他非常在行，他的这一良好口碑一直持续至如今。
父亲是在屋旁边的武冈二中读的高中，他读高中时处于生产队计工分的年代。那时候，大姑姑已嫁人了，伯伯在部队当兵，两个姑姑那时候都还年幼，叔叔尚在襁褓之中……就这样，父亲肩膀上扛起了这个贫苦家庭的重担。父亲每天一边忙着干农活挣工分养家一边读高中成了他青年岁月最深刻的记忆。
70年代末，父亲经媒人撮合与母亲认识，1979年父亲结婚。父亲结婚那年已25岁，在当时的农村，25岁结婚已是算晚的了，用母亲的话来说是，“你伢老子那么晚和我结婚是因为他家里太穷了，谁家愿意把女儿嫁到他家来，他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他要照顾弟弟妹妹！”
母亲曾对我和大哥讲述过她和父亲当年相亲、成亲的往事——
母亲娘家是武冈安乐乡安乐村，外公算是个在地方有名号的人，一个思想很开明的老人，一个被日本人捅穿过肚子奇迹活下来的老共产党员，而外婆的娘家是那种出了不少当官的人的家族。母亲有两个兄弟，大舅是个在部队工作的军人，二舅那时候是个老师。那年月，母亲的家庭比父亲是要好许多的，所以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经过父亲的许多努力的。母亲曾对我们兄弟俩讲过一些他们当年结亲时的“笑话”，映像最深的是“你伢老子如何托付你三爷爷他们来我家不知讲过多少好话，要不然我早就嫁给另外一个条件好得多的“顺佗”了”；“你伢老子那时候来我家相亲时，一副二愣子的样子，穿的那衣服补丁加补丁的，半天说不出句话来的”……
母亲和父亲结为夫妻，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母亲和外公他们看中了父亲的诚恳、能干。
从我懂事起，父亲对外公、外婆是视若亲生父母一样尊老、孝敬的。
我看张艺谋的《我的父亲母亲》这部电影时不禁会想起我的父亲、母亲，在我的心目中，我的父亲母亲的结合有过之而无不及，它是那么让我们这些不懂纯洁之简爱的年轻人感动和受启发。父亲和母亲结为夫妻靠得是他是个可以信赖和托付的男人这一点！
1980年，大哥出生，1982年，我出生了。
我和大哥相差一岁半，因为是两个崽，而且是两个好“哈包崽”，父亲和母亲是很欢喜的，但这同时也给父亲、母亲的后续二十多年又加了一附更重的担子……
父亲好酒，小时候家里条件虽不好，但他每日都会与母亲喝上一两杯米酒，而我与大哥便也自小继承了他好酒的基因。从我懂事起，我便常常给父亲跑腿去打酒，这是我童年的一份快乐，这份快乐源自于我对一个好酒父亲的男人气概的敬佩，还有父亲对我们兄弟的关爱……
在我4、5岁的时候，父亲在家旁边不远的自家地（如今武冈二中逸夫教学楼前那地方）烧砖、烧瓦的往事至今我都记忆犹新。那时候，我们当地很多父亲一辈的人多是靠烧砖、烧瓦赚钱养家以及图自家修房子自用的。我和大哥尚小，父亲和母亲因早起晚归在那砖窑瓦窑之地做事，于是我们便常去那里玩耍或者帮点小忙，端一两块泥巴砖胚，为父母端茶水，为父亲去买包烟……
父亲烧砖瓦的岁月是我和大哥茁壮成长的岁月，就像那砖、那瓦一样，我和大哥都被父亲慢慢烧制成型并有了些懂事的“小男子汉火候”。为了烧砖，父亲将我们家那块地折腾出一个诺大的坑后，我们家那红砖瓦房的砖瓦也便出来了。
1986年，我们家的房子在父亲的捏造下亲手建了起来，房子建成后是当时我们那一带的“标准”建筑，过往的许多路人常去我们家歇脚喝茶时常会赞许几句“顺佗两个佬真是厉害，就是能干，这么好的屋都修得起！”，“你屋里两个崽有福气，有这么能干的伢老子！”……每每听到这些我都会为我有一个这么“能干”的父亲而骄傲——虽然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父亲还是个真正厨师类的好把式，从我懂事起，我们那一带人家的红白喜事常会有人请我父亲去掌勺。对于出生贫寒的父亲能成为一个邻里们称道的厨师，我以前很不明白，后来当我和大哥也擅长些厨艺后我才明白：有心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个好把式！如今，女友家人常称道我的厨艺的时候，我常会自然地和他们提及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从未亲手教过我厨艺之功，但父亲十几年来一直在教我的厨艺之道：用你的感觉和心去做饭菜！
随着我和大哥跨入读书的年龄，学费自然成了父亲的又一附担子，种菜和种凉薯是一项不错的经济来源。父亲种菜和犁地、种稻一样在我们当地都是首屈一指的。至于首屈一指在哪些方面，我想大概不外乎于他的用心干活、科学做事不做“哈包事情”，就算做了也会自己去找原因解决这些方面吧！我和大哥对种田之类的活也是非常了解的，因为我们兄弟俩从小就跟随父亲一起在田间地头干过。对于种田、种菜这些活，父亲也常会传授我们很多真经。
我和大哥上小学后，父亲开始将自家以前那些常年种红薯的地改为种菜、种凉薯（广东人称沙葛），对于这一点，父亲是很有眼光的。
凉薯生长期如何剪芽，如何有技巧的挖凉薯然后分类，如何用刀、剪给凉薯剃“胡须”，这些“专业性”的技能我们都是经过父亲手把手传授的……
对于种菜，我记忆最深的莫过于父亲告诉我们兄弟倆如何浇水、施肥还有如何将摘回来的菜分类，如何清洗、困扎，还有就是这菜如果批发多少钱，零卖又是多少钱……
就这样，我和大哥小学的费用基本上都是靠父亲在田间地头种菜、挖凉薯，然后起早贪黑去市场叫卖换来的。
80年代中后期到90年代末的那十几年，我和大哥最关键的成长岁月里，父亲为了我们兄弟二人好好读书，他背井离乡在广西南宁做了十几年的装卸苦工。在这段岁月里，父亲的家书成了我青少年时期的成长宝典。在父亲的家书里，我看到了父亲的坚强自立、心酸不容易，看到了父亲其实也是个有见识甚至学识的人，看到了父亲对母亲和儿子们的挂念，看到了父亲对儿子的殷切希望和励志教育……
我学生时代的成长如果没有父亲的一路呵护是不可能健康成长出一副好身形的！
2003年大哥结婚后，父亲对我们兄弟倆似乎又回到了儿时的那番养儿、育儿的时代，他常会提醒我们诸多成家立业之事情。大哥的两个小孩也就是父亲的孙子、孙女出生后，父亲几乎是如同养儿女一般抚养的，对于这一点大哥感受是最深的。侄女妍妍最爱他的爷爷，小侄子如今呀呀学语时常挂在口头的一句就是“爷爷、爷爷”，叫得是那么亲，父亲自然也是非常幸福快乐的……
直到我和大哥如今真正自立了后，父亲仍然还在努力的工作着——55岁了，他在武冈二中做厨师。父亲常在电话里和我们兄弟俩说一句话，“我现在身体还行，只要我做得动的一天，我绝不给你们增添一分负担，我要尽可能为你们多加把劲”。
每次挂完电话，我们兄弟俩的心里都会涌动起一鼓力量，这力量来自我们的父亲。
如果没有父亲的养育，没有父亲的教育，我和大哥如今是成不了现在这样人形的，也不可能成为两个让他引以为骄傲、有出息的“哈包崽”的……
父亲的这大半辈子是那么坎坷、辛劳。父亲作为一个幼年丧父、青年又丧父的儿子是那么的可怜；作为弟妹们的兄长，他是那么可靠；作为丈夫，他是那么可依；作为两个儿子的父亲，他是那么可敬；作为孙辈们的爷爷，他是那么可爱；作为一个男人，他是那么的可贵……
如今，大哥早已为人父，我也即将为人父，如果我们要寻思如何做个好父亲，我们的父亲便是我们的榜样！
今天是父亲的生日，祝父亲：
福如东海
长命百岁
吃好睡好
身体倍好
崽好孙好
子孙都好！
2009年3月27日中午记于父亲生日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