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公园看樱花
今年开春因为身染小恙,在株洲姐姐家里住了月余,姐姐日日忙碌,而外甥又住在寄宿学校里。我一个人在家,整日陪着电脑和电视消磨,闹得头晕脑胀。偏又下起了一地梅雨,天色阴沉,地下湿滑,使人出门不便,心中阴郁得很。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看电视,偶尔看到石峰公园播出的游园指南,介绍说樱园名花正当时令,还配了一幅幅群花争艳的图片,于是,便相约星期日去石峰公园看樱花。
第二天早起,天还是阴沉得很,并且还刮起了春天里少有的大风,雨也似乎下得更大了些,心中不由得暗叹天不作美。过了中午打算放弃之时,那些绵绵的雨,却被风吹到了别去,一个鹅黄的太阳,挂在了天上。
也许是久雨初晴,亦或是因为花故,石峰公园里游人如织。进得门来,但见一排石梯,兀自伸进了山的深处,而中间又发出了很多的枝丫,就如一从藤蔓,紧紧的抓住山体,钻进了满山错落的浓茵里。而游人顺着这根古藤,在浓荫中钻进钻出,而各色嫩腔老调的笑语,就从那浓荫的罅隙处溢了出来,惊起了满山笑纹。
我们随人流步入这满目葱茏的新绿。因得了数日春雨的浇灌,漫山树木,正抽出娕黄的新枝,初生萝藤,扶着春风,正奋力的攀伏向上,而昨夜刚发的几缕新须,还打着卷,微颤着、噙着琼露,似在耹听着暖阳的方向。
顺着石阶我和姐姐顺着石阶慢步向上,只觉得连日来拥塞的闷气被一扫而光,一阵淑气南来,涤荡尽心头尘埃。外甥比较性急,在前面一蹦一跳,把我们落下很远。姐姐只好叫住她说:你是去赶集么?这无边春光,就入不了你的眼么?他只停了一下,应道:我们不是去看樱花么?就完又径自的在前面走远了。姐姐似乎还想叫住她。我便对她说:且由着他吧,你我也是一样的啊,原来少年懵懂,为了自己的所谓目标,不照样是马踏飞燕,忽略了眼底风光么?
就这样且走且行,转过了一个垭口,只觉眼界一开,但见前面一个缓坡,向下伸到了远处山脚。而一坡的宠树娇花,挨挨挤挤,放眼去,花繁如锦,就如一床大大的粉红婚被,看似随意而又严实的盖在花床上。而熏风东来,似欲掀起被角,偷看下花底风光;无奈皓腕娇羞,只拂起花枝轻摇,荡开了满眼春波。
我们跟着进入了花丛中,只见每一根枝条上开满了粉红色的小花,由于开得太挤,有些花蕾竟然只能半闭着,不能全部舒展开她的娇颜;而那些金黄的蕊丝,只好委屈的在花苞里,错过了青春。那千朵万朵,奋力的争着春,似要把所有的春光全部揽入她们的怀中,而事实上,她们也确实占尽了春光,那些绿叶,还只能在枝头蕴着淡淡的芽意。至于那些流连细蝶,因知花繁易失归路,全然没有了身影;自在娇莺,也因一时惊艳,而羞失了她的婉音。不禁一时想起少时读到杜甫的诗:黄四娘家花满溪,千朵万朵压枝低。当时心中还不以为然,因为生在农家,花花草草也见得多,以为最繁莫过桃花,从来不见压枝低,今天看来,这两句就好象诗中之圣专为这独霸春光的樱花准备的,难道古老如斯的时代,他老人家就得见了樱花了么?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樱花亦如是。枝上花团锦簇,花底人流如潮。花下君子,或漫步绕花而行,或驻足对花细语,或僝僝而独行,或者扶老携子,不过一样的是,都步履轻轻,意态盈盈。人面繁花相映笑颜。更有那双双情侣,或在花间流连,或在花下倚石而座,含情脉脉,语出依依,惹得花儿更是羞红了脸。
姐姐拿出了相机,对着花儿一通乱拍。专注的神情,让人还误以为是一个专业的摄影师,使得几起游人来叫她帮忙。她也竟毫不推辞,当起了重任。有时还象模象样的指点着别人诸如靠近一点笑一点什么的,末了嘴巴念念有词“三二一田七”。然后就赚取到人家的几声谢谢。看着别人满意而去,她竟然还油然而生起几分满足感,一改了往日曾经沧海的形像。我对她说,你到底会不会哦?她却道:且赚几声笑语,可解数日愁闷呢。
我们自己也来几张吧。她说。于是我和外甥齐整衣冠,拉起架势。你们是要拍县官老爷坐堂么,搞点子气氛呢?这中是生活照,不是照身份证。我们听她这样一说,乐了,嘻嘻哈哈东倒西歪。于是,她不失时机咔嚓咔嚓,几张笑变了形的脸就被她捕进了镜头。
于是就轮到她了,她把相机递给了我,走近一株樱花树。她对我们的要求挺宽松,没料到对她自己却是很严格,摆了很久,也不曾满意个姿势。我都认为很好了,她却还是要重来,我只好对她说:我只有这个水平哦,难道还指望我给你拍出照片去上杂志封面么?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不料斜刺里走出来两对情侣,一下子就把那株樱花树霸住了。想我人生之中也非孤陋寡闻,面霸麦霸,一一见识,花痴花颠,也时有耳闻;不曾想,今天遇见了花霸。只见其中一个衣装美艳着双金靴的女子,用她的纤纤玉手攀住了樱花的枝丫,看她的样子,她是想爬到那樱花树上去,只可惜娇软无力,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这可急坏了旁边的花使。经过两人不懈努力,终于爬上了花梢。也许是日常苦练缠功,在那根不大的孤枝上,她竟得能掌握得平衡,不仅如此,还能在上面做出许多动作,真是让人敬偑。而那个与她同喜同乐的男子,退开几步,眯起眼睛,也沉浸在了她的喜悦里,正是名花倾国两相欢,长使君王带笑看!
而另一个女子,却是喜欢别样的一种情调,她见她的姐妹摆完了姿势,便叫她将樱花树摇将开来。一时间,花瓣零落如雨,同时嘴边就哼开了“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断香消有谁怜……”。这不是黛玉葬花时感留春不住的哀鸣么?这次让我见识了石峰樱园版的葬花词了。但是她似乎还不满足,叫树上的女子,摘来樱花一捧,对着她兜头洒下,而她的男伴,在一边频频的按下快门,直忙得手忙脚乱。伤春最恨花不语,看来,他们也许是恨春不成,迁恨于花了吧。
看着这一幕场景,游人纷纷投过来了不满的目光,但是她们却浑然不觉,看来呼他们为花霸是实至名归的。不过我们观花的雅兴却大打了折扣,便加快脚步。不料一小会便钻出了花从。此时也已暮色将起,暖日泊在了林梢。
回望满山锦绣,花含轻烟,已觉迷离。好一副晚暮春景,而那一拔拔的游人,也已满足陶醉,踏上了回家的路。也有少数的几个人,苦力强留春住,手上握着丛丛樱花;他们是要把无边春光留去家里么?
料想古时文人墨客,情深惜别,总到长安亭外灞桥折柳相送,唱草青青兮柳依依。而那痛感光阴苦短的杜秋娘,也吟出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诗句。不过我却以为,那也仅仅只是古时文人的一时雅兴罢,像我们这般俗子,倘若你也一枝,他也一枝,那满园春色,不消一日,就会变成满眼花残。
岂不知草木自有本心,何求众手采摘!